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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潭文学

小小说两篇

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13-10-29 阅读次数:0 【字体:

发布时间:2013-10-29

      一双手的表白
   
      眼看要过年了,黑子的女人也要回来了。女人下广东快一年,黑子在家盼得心里生疼,早早就给女人留下了好吃的,那是三块糍粑,他和儿子舍不得吃,小心地将糍粑放在大海碗里,用腊月水泡着。女人每次打电话回来,除了说想汉子和儿子,就说念着家乡的糍粑。她说:“把糍粑在炭火上烤了,酥酥的,脆脆的,香香的……就着排骨汤下肚,三天后还打着香嗝……想死俺了!”说得黑子吧唧着嘴,口水掉了尺把长。  
      这天大贵来串门,心事重重地对黑子说:“黑子,有个事,俺想告诉你……”他女人跟黑子的女人在一个工厂打工,两个留守男人就成好朋友了。  
      黑子望着大贵,见他板着个脸,冷冷的,挺严肃,禁不住吓了一跳:“啥事?快说!”  
      大贵开口说道:“俺听到风声,说咱们的女人在外面都没干正经事。俺寻思了好几天,心里越想越烦!”大贵还说,张跛子的女人两年没回家,就跑到广东去接她女人,跛子的女人一直说在一家宾馆洗盘子,去了才知道,女人原来在一家发廊干那种事。昨天跛子给大贵打了电话,说村里好几个女人说是在工厂上班,其实都是骗人的,都在外面干那种事!  
      黑子听了,恼火地顶了大贵一句:“别瞎说,俺女人一直在鞋厂上班!”  
      大贵愁眉苦脸地说:“俺女人最近给家里的电话越来越稀,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她这次回来,俺得审审。”  
      大贵走后,黑子也寻思上了:女人老不让他给广东打电话,女人说厂里的电话不好转,每回都是她往家里打,难道这里面有鬼?如此这般一寻思,他对女人的思念顿时减去了一大半。  
      晚饭时,黑子将泡在腊月水里的糍粑拿出一块,跟儿子美美地吃了起来,不料正吃着,女人来电话了,黑子平时一见女人来电话了,心也化了,脚也颤了,脸也笑了,嘴也甜了,可这一次,他一想起大贵说的那些话,便一改往日亲昵的口吻,在电话里冷冷地说:“正吃饭呢,打什么打!”女人说:“黑子,俺下周三跟大贵媳妇一块回来了,想死你们了……俺乖儿子呢?让他接电话。”  
      黑子一听女人的声音,刚才憋起来的那股狠劲又渐渐没了,脑子里的种种疑惑跑得一干二净,又激动得全身发颤了。儿子接电话时,他一直是自己的脑袋挨着儿子的脑袋一块听,生怕漏掉一句。母子俩刚聊上两句,女人就哭上了,女人一哭,儿子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的。黑子的嘴里此刻留着烤糍粑的余香,他嗅到了,心里连肠子都悔青了:不该吃留给女人的糍粑啊!  
      第二天早上,大贵屁颠屁颠地跑黑子家来了,一进门就喜滋滋地说:“兄弟,俺女人昨晚来电话了,说下周三跟你女人一块回来。”两个汉子一高兴,就嚷嚷着要喝两口。黑子家没啥菜,酒倒有,一瓶酒下了肚,黑子不满地说:“大贵,你昨天瞎说,害得我将留给媳妇的糍粑吃了一块,想起来就心疼。”大贵面露愧色,叹着气说:“女人在外真让人不放心啊,俺昨晚一夜都没睡好。俺女人脸黑,像个打油婆,按理说不会有事,可你女人就不同了,那么水灵……”一席话说得黑子酒兴全无,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  再过一天就能见到女人了,黑子一改平日的脏模样,脸上的胡子没了,脑袋上的几根毛抹得齐齐整整,心里兴奋得像要做新郎,在家坐不住,做活没心思,只好在村子里转进转出,满面春风。  
      可到了中午,女人的电话又来了,她告诉黑子:“大贵的女人已经上车了,明天下午到家,可是俺……俺回不成了。”黑子听了,大冷天的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见黑子没开口,感觉到了他的失望,焦急地说:“你听俺说,厂里临时有了紧急任务,要轮着休假,俺要等大贵媳妇她们回厂了才能回。”  
      黑子听了这话,忽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来,捏着电话嚷开了:“你给老子回来!他奶奶的,大不了不在那破厂干了!”  
      女人劝他,说工作不好找,不就是迟回家几天么?辞了工多吃亏呀!可女人不劝还好,一劝,黑子就想偏了,他狠着劲嚷了起来:“你自己不想回来吧?嗯?广东的花花世界把你迷住了吧?嗯?你一口一声厂里厂里,老子早就怀疑你不是在厂里上班!”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黑子一个人坐在屋里,越想越觉得真不该放女人出去,放出去心就野了,就收不回了……做午饭时,黑子又看到大海碗里泡着的两块糍粑,心里禁不住酸酸的,他想:俺心中有她,她却一点也不在乎俺!一边伤感着,一边又拿出一块来烤了,可咬了几口,却怎么也咽不下。  
      第二天下午,大贵的女人回来了,黑子犹豫了好久,直到太阳下山时才去了他家。黑子进门时,大贵正用热水给媳妇泡脚,黑子瞪着血红的眼睛问大贵的媳妇:“俺媳妇真在鞋厂上班?”大贵的媳妇说:“你问这话,是怀疑啥呢?”黑子也不绕圈子,将村里的风言风语说了一遍,还说:“大贵哥也怀疑你哩!”  
      大贵的媳妇一听,脸都气黄了,一脚把脚盆都蹬翻了,她看看黑子,又瞧瞧自家男人,咬紧嘴唇,眼里滚动着泪珠,忽然,她对着两个男人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黑子上前一瞅,妈呀,这是双什么手啊,皮肤糙得像松树皮不说,而且满是疤痕,大拇指和食指都走了形,虎口裂得像娃娃嘴……  女人在异乡的一切,都写在这双手上了,看着这双手,还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不是在厂子里做最艰辛的活,会是这样一双手吗?  
      黑子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他默默地走了。  
      第二天,小镇的邮局里发生了一场争执:一个汉子要邮寄一块糍粑到广东,邮局却不给寄,说糍粑属易腐食品,不能寄。那汉子急红了眼,“咚”地一声当堂跪下:“求求你,给俺寄吧,俺媳妇就爱吃这一口!”
   
   
      月光下的美丽

      她是一个卖茶妹子,走南闯北推销湘西的名茶。用的是最原始的推销方式,每天从遍布各地的茶站拿货,然后背着茶袋,走乡串户上门叫卖。
    在外漂泊的日子里,她不怕山高路远,不怕受冻挨饿,最怕的是夜晚。在卖茶途中,经常错过投宿的客栈,不得不厚着脸皮就地借宿。对于一个跑江湖的女子来说,在外借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遭人拒绝、被人猜疑、受人欺负是家常便饭,半夜被人撵出来也不稀奇。
那天黄昏,她来到鄂东一个名叫李家村的地方。做完最后一笔生意,天已经黑透了。这是一个偏僻的村庄,离最近的小镇也还有二十多里地,而且尽是不很熟悉的山路,她又一次面临就地借宿的难题。想到以前被人侮辱的一幕,她很快打消了在村里借宿的念头。
   她漫无目的地转到村外,已累得没一丝力气,恨不得歪在路边睡下。这时候,在一片鱼塘边,她发现了一间守夜的小屋。她迟疑了一下,向小屋走去,决定在那歇歇脚再说。
      小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她不敢造次,在门外轻声唤了几声,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钻进小屋。黑暗中,她摸到一张床,床上有被子。在床上坐了一下,马上又退了出来。怕人撞见,以为她是小偷。决定先躲在塘边坐一会儿,观察一下。如果小屋的主人不来住,她今夜就睡这儿了。
    月上中天,小屋的主人还没回来。她已经困得昏头昏脑,全身也冷得一个劲打哆嗦。再也顾不了许多,一头钻进小屋,掀开床上的被子就睡下了。
   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太阳已升起老高。她慌忙爬起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没人,便飞快地背起茶袋逃离了小屋。走了老远,才回头看了一眼小屋。在初升的阳光下,那小屋丑陋得像一座茅厕。正是这间丑陋的小屋,昨晚却给了她一夜好睡!回过头,心里一酸,两眼很快溢满了泪水……
    这天,她并没有走远。李家村一带生意不错,人们都喜欢湘西的新茶。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拈着香喷喷的茶叶,闻一闻,咂一咂,赞不绝口。忙了一天,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又不由自主地转回到昨晚住过的那间小屋。
     塘边的小屋依然静悄悄的,月光下的鱼塘也一片宁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小屋前探了探,屋里还是没人。就又像昨晚一样,远远地坐在塘边等候。等到下半夜,小屋的主人又没来。她摸进小屋,上床摸被子时,忽然摸到一把梳子和一个小圆镜,还有一件女人的小衣服。她心里禁不住一阵窃喜,绷紧的心顿时放松了。原来小屋的主人是个女人,她白天肯定来过。没啥好怕的了!既使小屋的主人回来,女人与女人间有啥不好勾通的呢?
     她干脆放心地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第三天夜里,她在附近又卖了一天茶叶,轻车熟路早早地回到小屋,像回到家里一样。已经完全不紧张了,进屋就爬在床上。今晚特别高兴,带来的茶叶已卖得所剩无几,赚了不少钱。明天就要离开这儿,到县城的站点去取货。她这夜睡得真香啊,漂泊的人竟然有了梦。
第二天鸡叫头遍,她就起床了。还要走二十几里山路,到镇上去赶到县城的早班车。临走时,将床铺收得干干净净,又从袋子里掏出三包茶叶,压在床铺的枕头下。
     一年后,她再一次北上卖茶。汽车路经鄂东时,想起了李家村。进村后,老主顾们很快认出了她。有个姓赵的大嫂,将她迎进屋后,拉着她的手说:“一年前,有个女人在村外塘边小屋住了几夜,是你吧?”她的脸顿时红到耳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赵大嫂迟疑片刻,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外感动的故事。
    那塘边的小屋,是赵大嫂的小叔子的。那次守夜的小屋忽然来了个女人。他以为是窃贼,偷偷跟踪。后来看明白了,是一个卖茶妹子。夜里没地方睡,把他的小屋当窝住了。他十分同情在外漂泊的人,不但没赶那女人走,还生怕吓着她。为了让妹子安心住下,他还故意放些女人用品在床上……他自己呢,怕那女人一人睡塘边不安全,每夜揣瓶酒到鱼塘边喝得乱醉如泥后,偷偷睡在屋后头为她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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