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潭文学
易逝时光((第十九章)
易逝时光((第十九章)
发布时间：2014-10-11
第十九章
转眼大丫便到了毕业前夕。美丽的象牙塔内，笼罩着一股浓浓的离愁别绪，大家都为即将各奔东西而伤感着。建立起深情厚谊的同学们，相互赠送着相片，在毕业留言簿上写上难舍的情绪和最真挚的祝愿；一对对恋人，也开始为即将天各一方而痛彻心扉，辗转反侧。
大丫和黄攀也不例外。按照毕业分配的原则，黄攀肯定是留在市里，而大丫则会回到梅溪。大学四年，纵使再好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恋人，却任谁也无法改变命运的安排。大丫为此一直悒悒不乐，黄攀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如果他再不争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四年的感情寿终正寝。
可是，自从上次和母亲闹翻之后，黄攀再也没有踏进过家门一步。父亲到学校找过他几次，他都铁了心，没有跟父亲回去。徐纤纤给他写过几封信，提到过伯父伯母对他一直不回家非常伤心，劝他有空了还是常回家看看。但倔强的他，为了心爱的大丫，决定和父母对抗到底。他开始不问家里伸手要一分钱，自己做家教赚生活费；大丫想把陌生人资助的钱拿给黄攀用，他却坚定地拒绝了，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度过难关。
什么困难都难不倒黄攀，可他却对大丫的毕业分配犯了愁。现在，他只能向父母低头，求他们帮忙调剂大丫的分配去向。母亲刘冰在市工会工作，父亲黄志刚在市委组织部工作，只要他们肯帮忙，一定会有办法的。黄攀想，依母亲的个性，他若跟她提这件事，无异于以卵击石，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倒不如从慈爱的父亲入手，也许父亲会体谅他的处境而答应帮他。黄攀主意已定，打算晚上硬着头皮回家一趟。在事情没有办成之前，他不打算告诉大丫，省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傍晚的时候，大家都在教室里自习，为最后一次考试而努力冲刺着。忽然，教室门口的同学往后喊了声：“班长，有人找！”
黄攀站起身，疑惑地向门口走去，他下意识地向窗边看了大丫一眼，大丫也正注视着他。黄攀心想，不会是父母又找来了吧？到门口一看，竟是徐纤纤。
纤纤微笑着说：“攀哥哥，我来看看你。”
黄攀一见是纤纤，便不安地回头往教室里瞟了一眼，见大丫正低头在看书。黄攀吁了一口气，连忙对纤纤说：“咱们下楼说。”
过了一会儿，大丫透过窗口，清晰地看到黄攀和一个苗条的女孩一起向大门口走去。那女孩不时地盯着黄攀的脸，好像一直在笑着跟他说着什么，看上去很亲热的样子。大丫望着黄攀高大的背影，心里顿时腾起一股酸涩的味道，仿佛有一把小刀戳到了她的心，她忽然心痛得难以自持。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大丫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叫豆芽儿的女孩吧，她和黄攀走到一起，看起来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啊！而自己来自农村，终究还是要回到农村去的，她又有什么资格拥有黄攀的爱情呢？大丫忍不住趴在桌上无声地哭了。
她希望那豆芽儿只是来看黄攀一眼便离去，她一直坐在教室里，等着黄攀回来。可左等右等，直到班里的同学一个个都下了夜自习，黄攀却还没有回来。
他们一起走了，连头都没回。大丫对自己说，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什么爱情，什么海誓山盟，在现实面前统统都脆弱得不堪一击。面临人生的十字路口，黄攀却和家里几乎断绝了联系，连为她争取都没争取过，便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个爱情的逃兵。傻瓜，你还在等着他吗？他终有一天会属于别的女人。这样想着，大丫的心便尖锐地疼痛起来，她没有吃饭，没有洗漱，便独自回到寝室睡到床上，她侧着身子面墙躺着，用手捂着嘴，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任汹涌的泪水打湿了枕巾……
黄攀和纤纤一块回了家。一进家门，刘冰和黄志刚看两个孩子一块回来了，便高兴地过来迎接。
“刘爸爸，刘妈妈！”纤纤甜甜地叫了一声，“我给你们带了点郑州特产，请笑纳！”
刘冰笑着说：“小攀，你看纤纤多懂事，总记着我们。不过下不为例啊，回自己家里不必乱花钱的，知道了吗？”
“遵命！”纤纤学着军人的样子，调皮地给刘冰敬了个礼。
“你们回来的正好，你妈好像有心电感应，正好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咱们开饭吧！”黄志刚笑呵呵地说，慈爱的眼睛像两弯小月牙。
黄攀看父母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也不想再那么执拗，便到厨房帮母亲端菜拿碗。刘冰看到儿子，笑着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家门一步呢！怎么，想通了吧？”
黄攀无言以对，只淡淡地笑了一下。
饭桌上，黄志刚关切地问纤纤的分配问题，纤纤羞涩地答道：“如果攀哥哥没意见，我愿意调剂到咱们市里工作。”
大家的目光便都投向了黄攀。黄攀没话找话地说：“来，纤纤，尝尝我妈烧的糖醋鱼，这可是她最拿手的菜了！”
纤纤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巡回，刘冰明白纤纤的心思，便对黄攀说：“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纤纤的话你没听到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留到省会城市多好，换作是我还求之不得呢，何必要回到咱们这个地级市。”黄攀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实则婉转地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攀，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原以为你这次回来是想通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刘冰板起面孔问。
黄攀只顾扒拉碗里的米饭，一言不发。黄志刚连忙打圆场：“吃饭不准说话，这一直是咱们的家规。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不迟。”
几个人便各怀心事地默默吃了饭。饭后，大家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黄攀对父亲说：“爸，您来一趟，我想跟你说点事。”自己先起身向卧室走去。
刘冰和纤纤都满腹狐疑地看着黄志刚，黄志刚笑着说：“你们先看，我去去就来。”
黄攀打开卧室的门，发现里面的陈设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到处一尘不染，显然母亲经常来打扫过。他可以想象母亲每次来打扫时，想到儿子不回家时心里的难受，黄攀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愧疚。这一切都是因为大丫啊，这个女孩已占据了黄攀整个的心，为了得到她，他不得不和父母打了这么久的冷战以示决心。
见父亲进到卧室，黄攀便连忙反锁上门，把父亲拉到床边坐下，低声说：“爸，我知道你们都想撮合我和纤纤，但我跟您说实话，我对纤纤只有兄妹之情。我的心事，你应该早听我妈说过了吧？”
黄志刚盯着儿子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早想找机会和你好好谈谈了，你知道爸爸是个讲民主的人，你真的想好了吗？那个女孩真有那么优秀吗？”
“她叫大丫，名俗人不俗，是学校萌芽文学社社长、学生会副主席。她热情、开朗、漂亮、有才，难道老爸还不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吗？我反正认定了她，这辈子非她不娶，只要您和我妈能够接纳她，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黄攀急急地表白道。
“儿子，爸爸做事从来不搞一言堂。我要先和你妈商量商量，毕竟，你也得尊重你妈的意见，对吧？”黄志刚慢悠悠地说。
“我在我妈那儿早已碰了钉子，跟她商量能说通吗？更何况现在没时间了，马上就要毕业了；爸，儿子恳请您动用您的关系帮大丫留到市里，否则，儿子只有跟着她到农村去教书，您看着办吧！”黄攀不高兴地说。
“是她让你来求我们帮忙的吗？”黄志刚问，一双犀利的眸子看着黄攀的眼睛。
“是我求你们的，她还不知道，我怕万一办不成，反而让她失望，便没跟她说。爸，如果您不想失去您唯一的儿子，您就帮帮她吧。”黄攀软磨硬泡地恳求道。
“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不早了，先睡吧！”黄志刚习惯性地打着官腔说。他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说：“噢，对了，我给你买了个传呼机，就放在你书桌上，你走时带上，我有事找你方便。”
第二天一大早，黄攀便赶回到学校，第一件事便是去女生寝室找大丫。同寝室的女生们都起床了，在盥洗室刷牙洗脸，唯独没见到大丫的身影。一个眼尖的女同学看见了黄攀，便给他指点说：“大丫还在屋里躺着呢，好像不舒服的样子。”
黄攀谢过之后，便跑到了寝室里，一眼便看见上铺的大丫还蒙着被子睡着。他走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大丫的被子，唤了声：“大丫！”
大丫听到黄攀的声音，一把掀开了被子。黄攀看着大丫红肿的眼睛，惊诧地问：“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肿？”
大丫生气地说：“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尽管跟着你的豆芽菜去！”
“她只是来看我爸妈，顺便过来看看我，天地良心，我只拿她当妹妹看待，你生的哪门子闲气？快起来洗洗，我们一块去吃饭。”黄攀微笑着解释道。
说到吃饭，空着肚子睡了一夜的大丫还真觉得饿了，便对着黄攀嗔怪道：“你先出去等我，我要换衣服了。”
相爱的人就是这么奇怪，一个猜忌便会难过一夜，一句表白又能瞬间开怀。
傍晚的时候，黄志刚给儿子打了个传呼。黄攀一看留言，竟是几行奇怪的字：你现在把大丫约到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然后借口走开，爸想单独见见她，不必对她说明。
黄攀不知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不管怎样，见见也好，也许父亲亲眼见到了大丫，认可了她，这岂不比他苦口婆心地说一百遍要来得直接？
他按照父亲的嘱咐，和大丫一块走到了校门口的公交站牌。黄攀对大丫说：“你站在这里等我，不要动，我到那边的街口给你买个烤红薯，听同学说，那里的烤红薯可好吃了，连糖津都流出来了。”
大丫感动地说：“那我和你一块去吧！”
黄攀向街上看了一圈，也没见到父亲的身影，便对大丫说：“不用了，我怕累着你了，你就乖乖站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便不容分说地离开了。他其实并没走远，而是躲在拐角处悄悄地看着大丫这边的动静。1
大丫觉得黄攀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但心里却涌上了一股甜蜜，看这个傻小子心甘情愿地为自己跑前跑后的，她觉得真是幸福。大丫站在原地，从随身背的挎包里拿出一本书，边看边等着黄攀。
黄志刚从街对面望过去，看到大丫是一个高挑秀美的姑娘，她站在街边的梧桐树下，长长的马尾辫由于低头看书而垂在肩前，一看就是一个充满书卷气的女孩，心里不禁生出一份好感。
黄志刚慢慢地向对面走去。他今天故意一身流浪汉打扮，戴了一个肮脏的假发套，粘了一个大胡子，还特意拎着一个鱼皮袋子，好像一个拾垃圾的老头。他走到大丫身边，忽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大丫听到声响，见是一个大爷摔倒在地，便连忙蹲下身，关心地问：“大爷，大爷，你怎么了？”喊两声见没反应，便把老汉扶着坐了起来。她看老汉紧闭着双眼，便焦急地向黄攀离去的方向望去，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到黄攀回来的身影，大丫来不及多想，便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叫过司机帮忙把老汉搀扶到车上。她挽着老汉的胳膊，急急地对司机说了声：“去医院！”
黄志刚坐在车上，微微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斜视着大丫由于慌张而胀红的脸，她小巧的鼻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当大丫的目光往黄志刚看时，他连忙又闭上了眼睛。黄志刚心想，这是一个心地多么善良的姑娘啊，对一个陌生的又脏又臭的老头子，她都能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如果她以后能嫁给自己的儿子，那该是他黄家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啊！
到医院门口，黄志刚恰好睁开了眼睛，大丫见了，惊喜地问：“大爷，你没事了？你刚才晕倒了，把我吓坏了！”
“谢谢你，姑娘，我没事。”黄志刚说着，便挣扎着要下车。
大丫连忙付了车钱，搀扶着老汉下了车。黄志刚拿上鱼皮袋子便要离去，大丫一把拉住老汉的胳膊，关心地说：“大爷，既然来了，就找个医生看看吧！”
“我哪有钱看病？”黄志刚故意说。
“没关系，我是学生会干部，待会儿我就回学校发动大家给您老人家捐款，还是先看病要紧。”大丫真诚地劝说道。
正在这时，黄攀也打了辆车跟过来了。大丫见到黄攀，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刚才这位大爷在我身边晕倒了，我等不到你便先送大爷到医院来了。”
“爸！您这是唱的哪一出？”黄攀径直走过来，不高兴地叫道。
大丫疑惑地看看黄攀，又看看老汉，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志刚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扯掉假发套和粘的大胡子，脱掉了外面肮脏的衣服，露出里面的短袖衬衫和黑色西裤，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金丝眼镜，戴到鼻子上。顿时，刚才那个邋遢的老汉变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大丫不禁张大了嘴巴。
“对不起，大丫，我暗地里对你进行了一场考验，恭喜你过关了！”黄志刚笑着说。
大丫被弄得莫名其妙，悄悄地问黄攀这是怎么回事，黄攀也摇了摇头。
“我在你们两个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大丫进行了考验，是我唐突了，作为惩罚，我请你们两个吃饭！”黄志刚真诚地邀请道。
大丫这才明白过来，初次见面，想不到会如此戏剧化，她不好意思地看着黄志刚，说了声：“叔叔好！”
黄志刚连连答应道：“好，好，好！今天我请客，带你们去吃西餐！”说着，便拦过一辆出租车，三个人一块离开了。
黄志刚坐在副驾驶位置，黄攀和大丫坐在后排，两个人手拉着手，大丫悄悄地对黄攀说：“你刚才是故意走开的吧？烤红薯在哪里？”黄攀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志刚回到家里，便对刘冰说了今天这场考验的前前后后，刘冰难以置信地说：“不会吧，现在这年头还有这么乐于助人的姑娘，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黄志刚纠正道：“刚刚还夸人家乐于助人，现在又说成多管闲事了。依我看，大丫这姑娘真是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瞧你，还没怎么的，就要把她捧上天了！你要知道，她家可在农村，有一个残疾的父亲，还有个后妈，下边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家里的负担大着呢！咱们条件这么好，只有小攀一个孩子，何苦要去找这样的女孩，我还是如意纤纤这孩子。”刘冰不屑一顾地嘟囔道。
“你如意纤纤有啥用，是儿子跟人家过一辈子，我们做老人的能跟他们几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我们还是少操点心，顺其自然吧！”黄志刚娓娓劝道。
“可是……”
“别可是了，你养的儿子是什么倔样，你不知道啊？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儿子跟大丫回到农村去吗，与其那样，倒不如成全了两个孩子。你今天没见到，大丫真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姑娘，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黄志刚打断了刘冰的话，冷静地分析道。
“我还是替儿子冤得慌。”刘冰不甘心地说。
“我们组织部门选拔干部都是任人唯贤，我觉得选对象也 一个道理。妻贤夫祸少，你看，我娶了你这个贤惠的媳妇后，事业生活一直一帆风顺的，不是吗？”黄志刚幽默地说。
“我说不过你，你少借机来奉承我！”刘冰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夫人，那在下能否理解为您已审批啦？”黄志刚笑着问。
“真拿你们父子俩没办法，你两个一唱一和的，二比一，我孤军奋战，当然败下阵来！”刘冰仍强词夺理地说。
“那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大丫的分配调剂问题，我回头跟市教委主任打个招呼，应该不成问题。”
转眼大丫便到了毕业前夕。美丽的象牙塔内，笼罩着一股浓浓的离愁别绪，大家都为即将各奔东西而伤感着。建立起深情厚谊的同学们，相互赠送着相片，在毕业留言簿上写上难舍的情绪和最真挚的祝愿；一对对恋人，也开始为即将天各一方而痛彻心扉，辗转反侧。
大丫和黄攀也不例外。按照毕业分配的原则，黄攀肯定是留在市里，而大丫则会回到梅溪。大学四年，纵使再好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恋人，却任谁也无法改变命运的安排。大丫为此一直悒悒不乐，黄攀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如果他再不争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四年的感情寿终正寝。
可是，自从上次和母亲闹翻之后，黄攀再也没有踏进过家门一步。父亲到学校找过他几次，他都铁了心，没有跟父亲回去。徐纤纤给他写过几封信，提到过伯父伯母对他一直不回家非常伤心，劝他有空了还是常回家看看。但倔强的他，为了心爱的大丫，决定和父母对抗到底。他开始不问家里伸手要一分钱，自己做家教赚生活费；大丫想把陌生人资助的钱拿给黄攀用，他却坚定地拒绝了，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度过难关。
什么困难都难不倒黄攀，可他却对大丫的毕业分配犯了愁。现在，他只能向父母低头，求他们帮忙调剂大丫的分配去向。母亲刘冰在市工会工作，父亲黄志刚在市委组织部工作，只要他们肯帮忙，一定会有办法的。黄攀想，依母亲的个性，他若跟她提这件事，无异于以卵击石，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倒不如从慈爱的父亲入手，也许父亲会体谅他的处境而答应帮他。黄攀主意已定，打算晚上硬着头皮回家一趟。在事情没有办成之前，他不打算告诉大丫，省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傍晚的时候，大家都在教室里自习，为最后一次考试而努力冲刺着。忽然，教室门口的同学往后喊了声：“班长，有人找！”
黄攀站起身，疑惑地向门口走去，他下意识地向窗边看了大丫一眼，大丫也正注视着他。黄攀心想，不会是父母又找来了吧？到门口一看，竟是徐纤纤。
纤纤微笑着说：“攀哥哥，我来看看你。”
黄攀一见是纤纤，便不安地回头往教室里瞟了一眼，见大丫正低头在看书。黄攀吁了一口气，连忙对纤纤说：“咱们下楼说。”
过了一会儿，大丫透过窗口，清晰地看到黄攀和一个苗条的女孩一起向大门口走去。那女孩不时地盯着黄攀的脸，好像一直在笑着跟他说着什么，看上去很亲热的样子。大丫望着黄攀高大的背影，心里顿时腾起一股酸涩的味道，仿佛有一把小刀戳到了她的心，她忽然心痛得难以自持。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大丫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叫豆芽儿的女孩吧，她和黄攀走到一起，看起来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啊！而自己来自农村，终究还是要回到农村去的，她又有什么资格拥有黄攀的爱情呢？大丫忍不住趴在桌上无声地哭了。
她希望那豆芽儿只是来看黄攀一眼便离去，她一直坐在教室里，等着黄攀回来。可左等右等，直到班里的同学一个个都下了夜自习，黄攀却还没有回来。
他们一起走了，连头都没回。大丫对自己说，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什么爱情，什么海誓山盟，在现实面前统统都脆弱得不堪一击。面临人生的十字路口，黄攀却和家里几乎断绝了联系，连为她争取都没争取过，便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个爱情的逃兵。傻瓜，你还在等着他吗？他终有一天会属于别的女人。这样想着，大丫的心便尖锐地疼痛起来，她没有吃饭，没有洗漱，便独自回到寝室睡到床上，她侧着身子面墙躺着，用手捂着嘴，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任汹涌的泪水打湿了枕巾……
黄攀和纤纤一块回了家。一进家门，刘冰和黄志刚看两个孩子一块回来了，便高兴地过来迎接。
“刘爸爸，刘妈妈！”纤纤甜甜地叫了一声，“我给你们带了点郑州特产，请笑纳！”
刘冰笑着说：“小攀，你看纤纤多懂事，总记着我们。不过下不为例啊，回自己家里不必乱花钱的，知道了吗？”
“遵命！”纤纤学着军人的样子，调皮地给刘冰敬了个礼。
“你们回来的正好，你妈好像有心电感应，正好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咱们开饭吧！”黄志刚笑呵呵地说，慈爱的眼睛像两弯小月牙。
黄攀看父母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也不想再那么执拗，便到厨房帮母亲端菜拿碗。刘冰看到儿子，笑着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家门一步呢！怎么，想通了吧？”
黄攀无言以对，只淡淡地笑了一下。
饭桌上，黄志刚关切地问纤纤的分配问题，纤纤羞涩地答道：“如果攀哥哥没意见，我愿意调剂到咱们市里工作。”
大家的目光便都投向了黄攀。黄攀没话找话地说：“来，纤纤，尝尝我妈烧的糖醋鱼，这可是她最拿手的菜了！”
纤纤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巡回，刘冰明白纤纤的心思，便对黄攀说：“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纤纤的话你没听到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留到省会城市多好，换作是我还求之不得呢，何必要回到咱们这个地级市。”黄攀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实则婉转地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攀，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原以为你这次回来是想通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刘冰板起面孔问。
黄攀只顾扒拉碗里的米饭，一言不发。黄志刚连忙打圆场：“吃饭不准说话，这一直是咱们的家规。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不迟。”
几个人便各怀心事地默默吃了饭。饭后，大家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黄攀对父亲说：“爸，您来一趟，我想跟你说点事。”自己先起身向卧室走去。
刘冰和纤纤都满腹狐疑地看着黄志刚，黄志刚笑着说：“你们先看，我去去就来。”
黄攀打开卧室的门，发现里面的陈设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到处一尘不染，显然母亲经常来打扫过。他可以想象母亲每次来打扫时，想到儿子不回家时心里的难受，黄攀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愧疚。这一切都是因为大丫啊，这个女孩已占据了黄攀整个的心，为了得到她，他不得不和父母打了这么久的冷战以示决心。
见父亲进到卧室，黄攀便连忙反锁上门，把父亲拉到床边坐下，低声说：“爸，我知道你们都想撮合我和纤纤，但我跟您说实话，我对纤纤只有兄妹之情。我的心事，你应该早听我妈说过了吧？”
黄志刚盯着儿子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早想找机会和你好好谈谈了，你知道爸爸是个讲民主的人，你真的想好了吗？那个女孩真有那么优秀吗？”
“她叫大丫，名俗人不俗，是学校萌芽文学社社长、学生会副主席。她热情、开朗、漂亮、有才，难道老爸还不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吗？我反正认定了她，这辈子非她不娶，只要您和我妈能够接纳她，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黄攀急急地表白道。
“儿子，爸爸做事从来不搞一言堂。我要先和你妈商量商量，毕竟，你也得尊重你妈的意见，对吧？”黄志刚慢悠悠地说。
“我在我妈那儿早已碰了钉子，跟她商量能说通吗？更何况现在没时间了，马上就要毕业了；爸，儿子恳请您动用您的关系帮大丫留到市里，否则，儿子只有跟着她到农村去教书，您看着办吧！”黄攀不高兴地说。
“是她让你来求我们帮忙的吗？”黄志刚问，一双犀利的眸子看着黄攀的眼睛。
“是我求你们的，她还不知道，我怕万一办不成，反而让她失望，便没跟她说。爸，如果您不想失去您唯一的儿子，您就帮帮她吧。”黄攀软磨硬泡地恳求道。
“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不早了，先睡吧！”黄志刚习惯性地打着官腔说。他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说：“噢，对了，我给你买了个传呼机，就放在你书桌上，你走时带上，我有事找你方便。”
第二天一大早，黄攀便赶回到学校，第一件事便是去女生寝室找大丫。同寝室的女生们都起床了，在盥洗室刷牙洗脸，唯独没见到大丫的身影。一个眼尖的女同学看见了黄攀，便给他指点说：“大丫还在屋里躺着呢，好像不舒服的样子。”
黄攀谢过之后，便跑到了寝室里，一眼便看见上铺的大丫还蒙着被子睡着。他走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大丫的被子，唤了声：“大丫！”
大丫听到黄攀的声音，一把掀开了被子。黄攀看着大丫红肿的眼睛，惊诧地问：“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肿？”
大丫生气地说：“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尽管跟着你的豆芽菜去！”
“她只是来看我爸妈，顺便过来看看我，天地良心，我只拿她当妹妹看待，你生的哪门子闲气？快起来洗洗，我们一块去吃饭。”黄攀微笑着解释道。
说到吃饭，空着肚子睡了一夜的大丫还真觉得饿了，便对着黄攀嗔怪道：“你先出去等我，我要换衣服了。”
相爱的人就是这么奇怪，一个猜忌便会难过一夜，一句表白又能瞬间开怀。
傍晚的时候，黄志刚给儿子打了个传呼。黄攀一看留言，竟是几行奇怪的字：你现在把大丫约到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然后借口走开，爸想单独见见她，不必对她说明。
黄攀不知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不管怎样，见见也好，也许父亲亲眼见到了大丫，认可了她，这岂不比他苦口婆心地说一百遍要来得直接？
他按照父亲的嘱咐，和大丫一块走到了校门口的公交站牌。黄攀对大丫说：“你站在这里等我，不要动，我到那边的街口给你买个烤红薯，听同学说，那里的烤红薯可好吃了，连糖津都流出来了。”
大丫感动地说：“那我和你一块去吧！”
黄攀向街上看了一圈，也没见到父亲的身影，便对大丫说：“不用了，我怕累着你了，你就乖乖站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便不容分说地离开了。他其实并没走远，而是躲在拐角处悄悄地看着大丫这边的动静。1
大丫觉得黄攀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但心里却涌上了一股甜蜜，看这个傻小子心甘情愿地为自己跑前跑后的，她觉得真是幸福。大丫站在原地，从随身背的挎包里拿出一本书，边看边等着黄攀。
黄志刚从街对面望过去，看到大丫是一个高挑秀美的姑娘，她站在街边的梧桐树下，长长的马尾辫由于低头看书而垂在肩前，一看就是一个充满书卷气的女孩，心里不禁生出一份好感。
黄志刚慢慢地向对面走去。他今天故意一身流浪汉打扮，戴了一个肮脏的假发套，粘了一个大胡子，还特意拎着一个鱼皮袋子，好像一个拾垃圾的老头。他走到大丫身边，忽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大丫听到声响，见是一个大爷摔倒在地，便连忙蹲下身，关心地问：“大爷，大爷，你怎么了？”喊两声见没反应，便把老汉扶着坐了起来。她看老汉紧闭着双眼，便焦急地向黄攀离去的方向望去，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到黄攀回来的身影，大丫来不及多想，便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叫过司机帮忙把老汉搀扶到车上。她挽着老汉的胳膊，急急地对司机说了声：“去医院！”
黄志刚坐在车上，微微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斜视着大丫由于慌张而胀红的脸，她小巧的鼻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当大丫的目光往黄志刚看时，他连忙又闭上了眼睛。黄志刚心想，这是一个心地多么善良的姑娘啊，对一个陌生的又脏又臭的老头子，她都能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如果她以后能嫁给自己的儿子，那该是他黄家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啊！
到医院门口，黄志刚恰好睁开了眼睛，大丫见了，惊喜地问：“大爷，你没事了？你刚才晕倒了，把我吓坏了！”
“谢谢你，姑娘，我没事。”黄志刚说着，便挣扎着要下车。
大丫连忙付了车钱，搀扶着老汉下了车。黄志刚拿上鱼皮袋子便要离去，大丫一把拉住老汉的胳膊，关心地说：“大爷，既然来了，就找个医生看看吧！”
“我哪有钱看病？”黄志刚故意说。
“没关系，我是学生会干部，待会儿我就回学校发动大家给您老人家捐款，还是先看病要紧。”大丫真诚地劝说道。
正在这时，黄攀也打了辆车跟过来了。大丫见到黄攀，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刚才这位大爷在我身边晕倒了，我等不到你便先送大爷到医院来了。”
“爸！您这是唱的哪一出？”黄攀径直走过来，不高兴地叫道。
大丫疑惑地看看黄攀，又看看老汉，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志刚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扯掉假发套和粘的大胡子，脱掉了外面肮脏的衣服，露出里面的短袖衬衫和黑色西裤，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金丝眼镜，戴到鼻子上。顿时，刚才那个邋遢的老汉变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大丫不禁张大了嘴巴。
“对不起，大丫，我暗地里对你进行了一场考验，恭喜你过关了！”黄志刚笑着说。
大丫被弄得莫名其妙，悄悄地问黄攀这是怎么回事，黄攀也摇了摇头。
“我在你们两个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大丫进行了考验，是我唐突了，作为惩罚，我请你们两个吃饭！”黄志刚真诚地邀请道。
大丫这才明白过来，初次见面，想不到会如此戏剧化，她不好意思地看着黄志刚，说了声：“叔叔好！”
黄志刚连连答应道：“好，好，好！今天我请客，带你们去吃西餐！”说着，便拦过一辆出租车，三个人一块离开了。
黄志刚坐在副驾驶位置，黄攀和大丫坐在后排，两个人手拉着手，大丫悄悄地对黄攀说：“你刚才是故意走开的吧？烤红薯在哪里？”黄攀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志刚回到家里，便对刘冰说了今天这场考验的前前后后，刘冰难以置信地说：“不会吧，现在这年头还有这么乐于助人的姑娘，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黄志刚纠正道：“刚刚还夸人家乐于助人，现在又说成多管闲事了。依我看，大丫这姑娘真是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瞧你，还没怎么的，就要把她捧上天了！你要知道，她家可在农村，有一个残疾的父亲，还有个后妈，下边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家里的负担大着呢！咱们条件这么好，只有小攀一个孩子，何苦要去找这样的女孩，我还是如意纤纤这孩子。”刘冰不屑一顾地嘟囔道。
“你如意纤纤有啥用，是儿子跟人家过一辈子，我们做老人的能跟他们几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我们还是少操点心，顺其自然吧！”黄志刚娓娓劝道。
“可是……”
“别可是了，你养的儿子是什么倔样，你不知道啊？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儿子跟大丫回到农村去吗，与其那样，倒不如成全了两个孩子。你今天没见到，大丫真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姑娘，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黄志刚打断了刘冰的话，冷静地分析道。
“我还是替儿子冤得慌。”刘冰不甘心地说。
“我们组织部门选拔干部都是任人唯贤，我觉得选对象也 一个道理。妻贤夫祸少，你看，我娶了你这个贤惠的媳妇后，事业生活一直一帆风顺的，不是吗？”黄志刚幽默地说。
“我说不过你，你少借机来奉承我！”刘冰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夫人，那在下能否理解为您已审批啦？”黄志刚笑着问。
“真拿你们父子俩没办法，你两个一唱一和的，二比一，我孤军奋战，当然败下阵来！”刘冰仍强词夺理地说。
“那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大丫的分配调剂问题，我回头跟市教委主任打个招呼，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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