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潭文学
易逝的时光(第十四章)
易逝的时光(第十四章)
发布时间:2014-09-28
第十四章
转眼到了寒假,大丫回来了。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大学生的书香气息。一进门,当她看到父亲拄着双拐在院内练习走路,便立马扔下提包,奔到父亲面前,吃惊地问:“爹,你这是咋了?”
长生轻描淡写地把遭遇车祸的事说了一下,笑着说:“你看,爹不是好好的吗?现在已能走路了。”
大丫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哭着说:“爹,你都是为我累的,这个大学我不上了,我要在家伺候爹!”
长生一听,立马收住了笑容,严肃地说:“学咋能不上?你要不上了,爹这伤算白受了!”
“上大学要那么多钱,我想帮爹挣钱,供应两个弟弟上学。”大丫恳求道。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爹能供得起你们姐弟三个上学。二丫辍学已够让爹伤心的了,你只要把学习搞好了,就是对爹最大的报答。”
“可是,爹……”
“别可是了,你要再敢动不上的念头,你就别认我这个爹!”
大丫连忙搀扶住父亲的胳膊,含着眼泪保证道:“爹,我上,我上,您别生气了。”
这一切小粉都看在眼里,为了缓和局面,她出来接过大丫的提包,关心地问:“孩子,一路上坐车累了吧?妈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包了你最爱吃的猪肉萝卜馅饺子,快进家歇歇,妈这就下饺子!”
大丫听了,心里暖暖的,连忙说:“妈,我来帮你烧火。”二丫和昌儿都亲热地围着姐姐向厨房走去,缠着让她说大学里的新鲜事。
长生看着她娘们几个簇拥着上厨房,心里感到很宽慰,又慢慢地在院子里练习起走路。走一会儿,长生便拄着拐杖歇歇脚,看看院子里那些凋谢的花花草草,还有那棵他亲手栽下的苹果树。两年多来,树苗已长高了许多,分开的枝桠也越来越多,虽落光了叶子,那枝干却在寒霜的洗礼下,看起来仍遒劲有力,仿佛潜伏着一股力量,待来年春上再重新勃发出生机。长生想,这树苗不就像几个孩子一样吗,等到树上挂果的时候,孩子们一个个也该长大成人了。他要做的,就是给树苗浇水施肥,及时修剪,给它充足的阳光雨露,让它茁壮成长,这就是他的职责。他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园丁,精心侍候着他种下的花草树木。
“爹,吃饺子了!”两岁半的盛儿跑过来,口齿不清地喊道。
大丫、二丫和昌儿过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父亲,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团圆饭。
过罢年走时,长生给大丫掏了二百块钱,大丫说啥也不要,说上次的生活费还没花完,自己又得了学校的奖学金,手里有钱,等没钱了再写信让家里邮不迟。长生只好作罢,一遍遍嘱咐大丫千万别舍不得花钱,身体好才能学习好。大丫含泪点头,与家人依依惜别。
大丫回到了学校,第一件事便是搬张桌子放到学校门口,用硬纸片写了个“家教”牌子,立放在桌上。她站在桌前,期待着有人前来询问。凛冽的寒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裹紧衣服不住地吸着鼻子。大丫身上其实已没剩几个钱了,在学校除了吃饭,还要买书,她宁愿吃最便宜的馒头喝白开水,也要把钱省下来买书读。这次回去得知父亲为了挣钱而出了车祸,大丫心里非常难过,她平生第一次欺骗父亲说自己有钱,实际上她已做好打算,要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挣学费,好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
等了半天也无人问津,大丫冷得忍不住跺起脚来。正在这时,班长黄攀跑过来说:“大丫,我听说你来了,快去,传达室有你的汇款单。”
大丫想,我刚离开家,就算是父亲邮的,也不会这么快就到了啊,会是谁呢?她让黄攀先帮她照看着,满腹狐疑地向传达室跑去。她出示了学生证,传达室的大爷把那张汇款单交给了她。大丫拿起一看,是五百块钱,汇款人一栏却一个字也没有。在留言处大丫看到了一行小字:“好好学习,不要为钱发愁,我会资助你到毕业。”大丫更是一头雾水了,她想,会是谁呢,一出手就这么大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她认识过什么有钱人,罢了,罢了,现在有钱了,还做家教干什么,便过去和黄攀把桌子抬到了学校。
到了教室,大丫放好桌子,便向图书馆走去。在那里,她借了两本书,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黄攀轻轻地走到她身边,悄悄地问她在看什么书。大丫回头一看,见是黄攀,便微笑着说:“在看世界名著,你呢?”
黄攀对大丫亮了亮书皮,便挨着她坐了下来。大丫很快又沉浸到书中,而黄攀一手拿书,一手支头,不时地瞟大丫一眼。看着大丫那专心致志的样子,黄攀愈发觉得她清纯可爱,积极向上,秀外慧中。他想起刚才她在寒风中等待家教的工作,便知她肯定家庭条件不好,想自力更生挣钱上学。这么漂亮的女孩,气质非凡,又如此爱学习,虽然来自农村,但身上却有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令人感动,不由得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想想自己家在市里,父母都在机关工作,作为家里的独子,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从未为钱而发过愁,却不知珍惜时间用功学习,虽然被评为班长,但和大丫这个萌芽文学社社长一比,不觉惭愧起来。
黄攀还清楚地记得,他开始注意大丫是因为看过并会背她在萌芽文学社报刊上发表的诗歌《荡漾》:
雨/在空中/温柔得丝丝缕缕/在檐下/活泼得点点滴滴/你/走在山下长长的紫荆花巷/风恰巧撩起你的长发/你白色的裙裾扑闪有致/山上的枫叶红了/你来看吗/珍藏在衣领上的你的泪珠/舍不得洗/已经干了/你一步步沉静地行走在紫荆花巷/但坐观罗敷的过客/热望的目光/忘了移步/走远了的你/惊艳回眸/一朵微笑/在纯净的脸庞上/荡漾
黄攀暗想,这该是个多么有才气、心灵多么纯净的姑娘,否则她怎能写出如此唯美的诗句,同样是写雨巷,总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戴望舒《雨巷》中那个撑着油纸伞的结着愁怨的丁香般的姑娘。他不知何时已不能控制自己的目光,总是密切关注着大丫的去向,想靠近她,了解她的世界,她的思想,她的喜怒哀愁。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孩?黄攀扪心自问,清晰地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回答:“YES。”
他不由自主地悄悄握住了大丫的手,那冰凉的小手让他不禁怜香惜玉起来,一双深情的眼睛凝望着心仪的姑娘。大丫正在书中遨游,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不知所措,急忙抽出手,脸颊顿时绯红得像天边的云霞。黄攀在小纸片上写了句“我喜欢你”,对折后递给了大丫。大丫羞涩地打开,看完便连忙拿上书离开了。黄攀望着大丫亭亭玉立的背影,不知她内心作何想法,暗暗后悔自己刚才鲁莽的举动。
晚上熄灯后,大丫躺在宿舍的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班长黄攀给她的小纸条她还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在这寒冷的夜晚,手心里竟然攥出了汗。大丫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觉得她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怎么能够和异性谈情说爱呢?更何况,她知道黄攀高大帅气,家庭条件优越,是许多女生暗恋的目标。而自己来自农村,像个丑小鸭一样不值一提,若告诉同室的姐妹黄攀喜欢自己,绝对没有一个人能够相信。既然两人之间存在那么大的差距,谁能保证黄攀这个公子哥不是一时新鲜想玩弄她的感情?大丫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到时浪费感情倍感痛苦,不如趁早掐灭这仅存的一点火焰。今后再见到黄攀就装作若无其事,他要生气就生气吧,随他去吧。这样想着,大丫便强迫自己睡了,什么都不要想。
果然,大丫的视若路人激怒了黄攀。一天傍晚,大丫独自在学校院墙边的白桦林里看书。黄攀突然出现了,他浓浓的眉毛拧成了“川”字,导致双眼皮的外角向下耷拉着,两只大眼睛里打满了问号。他把手按在白桦树上,瞪视着大丫,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要躲着我?”
大丫看着黄攀那痛苦的眼眸,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好报以沉默,眼睛盯着地上的小草。
黄攀在大丫对面蹲下来,把她的双手握在手心,悠悠地说:“这几天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每分每秒,我都在煎熬中度过,我吃不下饭,喝不下水,睡不着觉,眼前脑中全是你的影子。你可以拒绝我,可以骂我,甚至可以打我,就是不允许冷淡我,不理我!我的心会痛,我从来没为一个女孩而心痛过,你让我今生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我觉得没有你我会痛不欲生,大丫,你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吗?”
大丫听着黄攀那真挚的表白,感受着自己的双手在他的掌心中渐渐变暖,心底慢慢涌上一股感动的潮水,眼睛不禁含满了泪水。她此刻才明白,她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因为自卑而不敢靠近他。她用她可怜的自尊作挡箭牌,狠心地拒黄攀于千里之外。
黄攀用大拇指轻轻地揩去大丫腮边的泪水,动情地说:“求你,别拒绝我!我真的爱你!永远爱你!”他轻轻抬起大丫的下巴,把她美好的五官仔细看了一遍,那每一个地方都是他的最爱,他情不自禁地把双唇深深地印在她的额头,然后紧紧地把她拥到了怀里。
大丫在黄攀的怀里像个温顺的小猫,她想拒绝,却没有一点力气和理由。她闭着眼睛让心义无反顾地沉醉,让耳朵静静地聆听他胸膛中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空气似乎也在此刻凝结,大丫听着白桦林里的鸟鸣,清晰地看见了春暖花开云卷云舒……
从此,大丫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她和黄攀一块上课,一块到图书馆看书,一块到餐厅吃饭,一块到公园游玩,她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越发漂亮和自信了,走到哪里哪里便有朗朗的笑声,寝室的同学都对她刮目相看,萌芽文学社在她的领导下也越办越好了,很快,大丫在学校便加入了党组织,在校学生会里也谋得了副主席的职位。
夏天的一个傍晚,黄攀见大丫急急地向学校大门口走去,便连忙跟上她,因为他们已约好去找个地方看星光和萤火虫。谁料,追到大门口,黄攀却见一个陌生男人打开车门,让大丫坐了进去,之后便开车绝尘而去。黄攀要不是亲眼所见,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自己千挑万选苦苦求来的女朋友吗?连招呼都不打,翻脸比翻书还快,黄攀的心抽搐了,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手顿时破了皮,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滴。
黄攀拿瓶啤酒,边喝边等着大丫。直到华灯初上,城市的街道上流光溢彩起来,黄攀也没等到大丫的身影。成群的蚊子围着他飞,不时地盯他一口,黄攀也感觉不到痒痛,他不时地看着手表,铁了心要等下去,看看大丫到底几点能够回来。
到了十点多,那辆载着大丫的小车终于停到了校门口。一个男人和大丫又说了一通话,才钻进车里走了。大丫独自向大门走来,没到门口,黄攀便从黑暗中窜出来,一把拽过大丫的手,向学校的院墙走去。大丫惊叫了一声,发现是黄攀,便气恼地说:“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黄攀把大丫挤到墙角,看着路灯下大丫脸上斑驳的树影,气呼呼地问:“说,那个男人是谁?你和他干啥去了?”
大丫看着黄攀那副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哪根筋搭错了,对我这么凶,原来是在吃醋啊!”
“少嬉皮笑脸的,快说正题,我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结果萤火虫没看到,倒看到不少黑蚊子,到现在肚子还唱着空城计呢!”黄攀没好气地说。
大丫看黄攀真的着急了,才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原来,下午放学后,有个女同学到寝室对她说,大门口有人找她。大丫来到门口,看见同村的狗娃叔站在小车边等她。一见面便让她上车,她来不及对黄攀交待便坐车走了。路上,狗娃叔说早就想来看她了,只是酒楼生意太忙没抽开身,今天无论如何要请大丫到店里吃顿饭,一来对她考上大学表示祝贺,二来想让她给他八岁的儿子马小宝讲讲成功的经验,还让她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就这样吃吃饭说说话便到了这个时候。大丫讲完,满脸歉意地说:“黄攀,让你久等了,是我不好,走,我陪你到夜市上吃馄饨去。”
黄攀一把把大丫搂到怀里,未置可否便深深地吻上了大丫的嘴唇,他吻得激烈而细腻,把一晚上的担忧、疑惑、难过通通融化在这一吻之中。吻够了,他才捧着大丫的脸,深情地说:“亲爱的,下不为例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看着你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上车走了,我生怕你遇着了坏人上当受骗,一晚上我都在这儿等你,没离开过半步,现在腿脚都酸麻了。”
大丫听了,心里充满了感动,她情不自禁地抓住黄攀的手,黄攀龇牙咧嘴地叫出了声。大丫连忙问:“手怎么了,很痛吗?”
黄攀摇摇头,笑着说:“不痛,不痛,骗你的,傻瓜,走,罚你再陪我吃一碗馄饨!”说着,用受伤的手搂着大丫的肩膀向夜市走去。
到年底的时候,军章终于刑满释放了,狗娃如约到监狱门口接他。当军章跨出监狱大门那一刻,他立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冬日太阳那淡淡的光华,敞开鼻孔深深地深了口外面的空气,在心里说了声:“我自由了!”便大步向狗娃走去。
狗娃上前和军章紧紧地握手,上车后,狗娃善解人意地把军章先带到一个洗浴中心洗了个澡,让他换上事先给他买好的一身西服。当军章洗尽监狱的晦气,西装革履地从洗浴中心出来时,狗娃由衷地赞叹道:“军章哥,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你穿这身衣服真是容光焕发,这才像个经理的样子嘛!”
“经理?”军章疑惑地问。
“是啊,老兄,我在城东开的连锁酒楼已经开张了,只差你这个经理去坐镇了,我可没有食言噢!”狗娃拍着胸脯说。
军章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他拍拍狗娃的肩膀,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狗娃把军章拉到新店,先在会上对着所有工作人员正式介绍和任命了军章,最后说:“郑经理是我多年的好哥们,今后这家酒楼的一切事务都由他作主。希望大家密切配合郑经理的工作,让我们酒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大家都鼓掌表示对郑军章的欢迎和支持。
会后,狗娃把军章带到酒楼附近的一个小区,打开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大门,然后把钥匙递给军章,笑着说:“这是我给你租的房子,所有设施一应齐全,房租已交了一年,你安心先住下来,回头把金铃嫂子和闺女接来,一家人就能够团团圆圆地过日子了。”
军章的心里一热,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他握住狗娃的手说:“兄弟,大恩不言谢,哥一定好好干,给你挣更多的钱!”
“错,是合作共赢,这家酒楼的利润咱哥俩按五五分成,你就放手去干吧!所有经营管理我都不干涉。”狗娃笑着说,“走,到我那边的酒楼,兄弟已给哥备好了接风洗尘宴!”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