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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逝的时光 ((第十一章)

易逝的时光 ((第十一章)

发布时间:2014-09-22 阅读次数:0 【字体:

发布时间:2014-09-22

第十一章


 
    金铃自军章坐监之后,在郑庄村便不再那么招摇。以前,她经常穿连衣裙、外套毛衣之类时兴的服装,现在她不再注重打扮,
  总是穿得很朴素,真正成为了一个农村妇女。村里给她家分的地,除了耕种时有秉德大哥牵着牛过来帮忙,平时全靠她自己干,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她再不干娘俩吃风喝沫。
  一天的劳累过后,回到家,金铃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军章写信,为此,她买了好多邮票和信封。她每天都生活在写信和等信之中,在邮差把军章的信送来时,再把给军章的信交给邮差投递出去。军章受到她的鼓舞,在狱中表现好已被减刑两年,还在信中说狗娃经常去看他,带给他好多吃的用的,告诉他等到出狱那一天会亲自来接他。金铃心中便充满了感激,心想,以前狗娃在庄上时,彼此也没有什么交情,只是因为是同乡,只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狗娃便能做到掏心掏肺,可见他真是一个仁义的人。
  这天,金铃见邮差往她家方向来,便拿着信立马迎上去,谁知邮差说:“今天不是信,是汇款单。”说着把一张一千元的汇款单交给了金铃,让她签收。她签字后,看着汇款人一栏,并没有名字,便满腹狐疑,不知是谁寄来的。
  金铃问:“不会搞错吧?”
  “郑庄村若只有一个金铃,那就是你无疑。”邮差解释道。
  金铃想,谁会出手这么大方?该不会是狗娃吧,看她母女俩可怜而暗地里帮一把。金铃也不确定,就拿过信交给邮差,让他帮忙寄出去,邮差临走时,金铃喊住了他:“等一下!”转身回屋拿来一把长豆角,塞到了邮差车子上的绿色信袋里,笑着说:“兄弟,老是麻烦你帮我投递,谢谢你了!自家菜地摘的,挺新鲜,请笑纳!”邮差没办法,只好收下。
  这一千元对金铃来说,真可谓解了燃眉之急。以前军章每月有二、三十元工资,在一个鸡蛋才三分钱的年代,这收入已经不少了。金铃看什么东西好就买什么,从来没想着要攒钱,这两年军章坐监了,家里便没了一分钱收入,那一点点老本早就掏空了。金铃的生活一下子从公主跌到了仆人,她可以不买衣服,但丽芳正长身体,她要给孩子增加营养,要把孩子打扮到人前,再加上孩子上学的费用,哪里不花钱,金铃就是再省也很快捉襟见肘了。现在这一千块钱真可谓雪中送炭,不管是谁寄来的,至少金铃暂时可以不再为钱发愁,稍稍缓过一口气来。
  晚上,丽芳睡了,金铃在灯下铺开纸,又开始给军章写信。她把白天发生的事如实告诉了军章,让他别再为她们娘俩没钱花而担忧。她打算拿出一部分钱买一头老母猪,再买两只水羊羔,用钱生钱,就不怕坐吃山空了。
  写完信,金铃走出房门,外面漆黑一片,依稀能够听见青潭上游的溪水在潺潺流动。时至深秋,凉意上身,金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天上的一弯瘦月散发着淡淡的清辉,金铃想,此刻军章是否也在仰望天上的月亮呢?同在一方星空下,却感觉咫尺天涯,金铃深刻地体会到老人常说的那句话“男人没有女人心无主,女人没有男人身无主”,她感到漫无边际的孤独和寂寞向她柔弱的身体袭来,她的身体现在只属于她一个人,没有人碰它,没有人欣赏它,没有人爱抚它,长夜孤枕,她饥饿的皮肤,饥饿的灵魂,没有谁能够抚慰。军章在时,她生活得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从来没为生活为钱操过心,她甚至没有下过地没有养过牲口,现在为了挑起这个家的担子,不让军章有后顾之忧,她什么都愿意学,愿意干,只愿军章能好好改造,一家人能早日团圆。
  说干就干。金铃很快买回一头老母猪和两只水羊羔,为了养活它们,金铃天天到山上去割草。第一天,她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裳,用一方小手帕简单地把长发拴在脑后,背上背笼便上山了。割完一背笼草,镰刀便把白嫩的手心里磨出了血泡,生疼生疼的。金铃强忍着,背起沉重的背笼,弓着脚趾一步步慢慢地下山回家。一到家,卸下背笼,金铃才感觉到肩膀火辣辣的疼,到屋内脱下衣裳一看,原来肩膀上被背笼勒出了两道深深的红痕。金铃看着大衣柜的镜子里自己那依旧曼妙的身材,再看看肩膀上的伤痕和手心的血泡,鼻子一酸,眼泪便忍不住滚落下来。金铃已习惯在艰难时想想军章,一想到军章她便有了战胜困难的勇气,此刻也是这样,金铃倔强地用手背抹去泪水,重新穿好衣裳,出来把割的草喂给两只小羊羔,又手忙脚乱地给老母猪和了一槽食,看着这三个家伙吃得津津有味,金铃含着眼泪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金铃双手上的血泡变成了硬硬的茧子,肩膀上的皮肤也变粗了,她终于可以轻松自如地挑水背草了。她开始不修边幅,干起活来风风火火,和能干的农村妇女变成了一个样。
  很快,老母猪便下了一窝小猪,金铃数了一下,整整十只,有白的,有黑的,有花的。老母猪侧着身子躺在地上,露出两长排乳头,小猪娃们便一拱而上,挤着压着争先恐后地吃奶。待到猪娃满月时,金铃便用拉车拉上猪娃到集上去卖,挣到了人生第一笔钱。金铃心中那个高兴啊,简直没法用语言形容,从此,她的干劲更足了。
  正当金铃的日子发生巨大转变的时候,小粉怀孕了。长生本来就稀罕她,现在更是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为了他们爱的结晶,长生强压下欲火,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了。
  在小粉安心养胎的期间,长生也没闲着。他按照计划,用多年的积蓄在县城西关买了一块三间的地皮,找了施工队便开始破土动工,砖瓦都是从厂里赊账拉来的,长生又向相好的工友封雨生借钱买了一些水泥和砂石,平常一下班,长生便骑车到房场监工,督促进度。两个月过去,房子便竖了起来。结了工钱,简单拾掇了一下,装上门窗,一个三间主房两间偏房的独家小院便盖好了。
  新房晾了几个月,转过年开春,冰雪融化,草木发芽,小粉的肚子开始显身时,长生决定搬家。他找了厂里的生活车,用了一个上午,便把家里的家具炊具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地搬到了城里,收拾了整整一下午,才把一切都放到位。
  昌儿看着新家,处处都感到那么新奇,这间瞅瞅,那间看看,高兴得乱窜。长生见了,笑着说:“儿子,我已给你联系了学校,明天就到城镇一小去报到。那是你的房间,以后,你不仅可以在你的房间里睡觉,还可以在房间里写作业,那是你的私人空间,我和你妈进去也要敲门的哟!”
  小粉也挺着肚子过来抚摸着昌儿的头说:“儿子,别忘了,在学校要说你的大名――郑宏昌。”
  “知道了,妈,我要回房间去了,不要打扰噢!”昌儿调皮地说着,便关上了房门。这家伙,自从再次尝到母爱之后,便把小粉当作了自己的亲妈。
  夫妻俩相视一笑,长生搂着小粉进到自己的卧室,坐到床上。长生环视了一圈雪白的墙壁,拉着小粉的手问:“粉儿,你看,咱这新家啥样?”
  “当然好了!我打算过两天暖和了,在院内栽些花草,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就能多看到一些美好的景色。”
  “粉儿,你嫁给我受委屈了,这个新房就算是我正式送给你的结婚礼物。我打算在院子里为你栽一棵苹果树,保佑你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小粉听了,感动地把脸贴在长生的怀里。长生搂着小粉的肩膀说:“咱们以后要养活四个孩子,地种着,吃不成问题,但花钱的地方太多,眼瞅着大丫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我一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咱们得想着做点啥生意挣点钱,你说对吗?”
  夫妻俩躺到床上,商量着做个什么生意。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长生决定根据小粉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利用房子临路这一条件,腾出一间偏房开个小卖部,经营一些日常用品。长生负责进货,小粉负责经营,坐在那里也累不着,还能有细水长流的进账。
  说干就干,小卖部很快就开张了,由于周边的住户没人干这个营生,平常买东西都要跑很远到街上,现在居民们都愿意就近买小粉的东西,因为她的东西总要比街上的便宜几分钱,薄利多销,生意自然一天天红火起来。到月底一算账,除去成本,竟然还赚了三十多块钱。长生激动地说:“粉儿,你真能干,竟然相当于我一月的工资了!”小粉说:“都是你货进的好,我只是坐在那里卖卖,也没费啥力气。”
  这样过了一年,夫妻俩省吃俭用,终于还上了外债。小粉也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取名郑宏盛,从此,小粉一边看店一边照顾盛儿,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大丫上高三了,学习非常紧张,一周只能回家半天。二丫没有考上高中,缀学不上了,长生劝她再复读考个师范也行,她就是不愿意,一心想在家里帮着干点活,长生也拿她没办法。到农忙时节,长生便骑车带着二丫回郑庄劳动,收获之后再把粮食一点点带到城里。
  一天,长生一个人从老家带了两袋小麦上路了。由于车子后面负重太大,长生吃力地蹬着脚蹬,慢慢地往城里走去。到下一个大陡坡时,长生一下没掌好车把,车子便向后腾空倒去,长生身体失去了重心,脚无法支地,车子因为惯性还在快速地下滑,长生“啊啊”叫着连人带车蹿到了路边的沟里。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长生倒在沟里动弹不得。
  正好有个赶毛驴车的老汉从这里经过,他见此情景,连忙扬鞭喝住了牲口,跳下车过去把长生拉起来,长生试着想站,但脚一用力,便疼得跌坐在沟里。
  “小伙子,估计是扭筋了,你上哪儿啊?”老汉关切地问。
  “我进城。”长生龇牙咧嘴地说。
  “那正好,我也进城买化肥,我捎你一段。”老汉说着,便把两袋麦子抱到车上,把自行车横放在车后用绳子拴牢,又把长生搀扶着坐到了拉车前面。
  “太感谢你了,大叔!”长生真诚地说。
  “没事,出门在外,谁没个灾啊难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老汉笑眯眯地说着,扬起鞭子吆喝声“驾――”,毛驴便奋蹄跑起来。
  闲谈中,长生得知,老汉的儿子也在砖瓦厂上班,就是当初借钱给他盖房子的封雨生。长生觉得真是巧,暗暗感叹他们父子俩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封老汉听说长生是他儿子的工友,便热心地顺路把长生先拉到捏筋的门诊捏了筋,长生顿时感到不疼了,但脚还是无法挨地,封老汉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在家好好歇歇吧!”接着又把长生送回了家。
  小粉见状,连忙放下孩子,把长生搀到屋内躺下,听到是眼前的大叔救了长生,便热情地挽留他在家吃饭。封老汉说还要赶紧去买化肥,便赶车走了。
  看着长生的脚肿得像个发面馍馍,小粉心疼得掉下了眼泪。长生笑着说:“没事,我命大着呢!不过,通过这件事,我想还是得抓紧置办一辆毛驴车,既能多拉东西,又跑得快,人也不用费劲,你说是吗?”
  小粉说:“咱小卖部能攒下一些钱,买个毛驴车没问题,早知如此,应该早点办,你也不会摔伤了。咱院子恁大,在院墙边搭个棚子,拴个驴正好。”
  小粉精心地给长生调养了两个月,长生彻底好了,连忙到厂里上班。在厂里见到封雨生,长生又千恩万谢封大叔一番,接着说出了买毛驴车的想法。谁知雨生正好知道一条线索,有个经常到厂里拉砖的师傅,因为年纪大了不干了,想处理他那辆驴车。雨生找到那个师傅一撮合,都是在厂里经常见面眼熟面花的,那师傅说反正也用不着了,驴子再养着也是糟蹋钱,让长生随便看着给俩钱,便把驴车贱卖给长生了。从此,长生回郑庄就方便多了。
  冬天的一个傍晚,长生为了不耽搁第二天上班,下班后想回老家拉几袋玉米和麦子,便不顾小粉的反对,赶着毛驴车回郑庄去了。冬天的天短黑的快,再加上一路颠簸,长生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想起还赶着驴车,才惊出一身冷汗,揉眼一看,发现驴车已进了村口。幸亏这驴子通灵性,走过几趟认识路,否则走到坑里可咋办?长生回来跟小粉一说,小粉后怕之余也感到吃惊,从此对这毛驴格外好了。
  这毛驴灰白皮毛,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水汪汪的,性格温顺,喜欢扯着脖子“噢噢”乱叫。对于家里人,他仿佛认识似的,非常乖巧,昌儿放学回来,没事便喜欢去摸摸驴毛,或是把驴头后的长毛一撮撮用二丫的橡皮筋扎成小辫子,驴子也只是用鼻子蹭蹭昌儿,并不发怪。
  但是它也有发威的时候。那是秋天收红薯的时节,二丫、昌儿也跟着下地劳动,长生赶着毛驴车悠闲地向地里走去。昌儿说:“爹,驴走得太慢了,让我来给它一鞭子。”不由分说便坐到车头,抢过长生手里的鞭子抽了一下驴背,学着长生的样子喊了声“驾!”,驴子像受惊了一样,上足了发条疯狂地奔跑起来,长生拉着驴子的嚼绳喊“吁――”,驴子仿佛没听见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前跑。拉车在地边的土路上颠簸得很厉害,扬起漫天的灰尘,很快锄头、撅头便从拉车上震落到地上,眼看着越来越远。二丫和昌儿都感觉到很害怕,昌儿问:“爹,咋才能让毛驴停下啊?我快要掉下去了!”
  长生使劲地拉套在驴嘴上的嚼绳,但驴子头歪歪就是不听使唤,这可如何是好?到长生家的红薯地边时,毛驴好像知道到达了目的地,突然停住脚,车子因为惯性还在高速向前运动,毛驴身子一扭,车子一歪便倒扣在地上,爷仨个都被扣到了车下,二丫和昌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长生一边安慰两个孩子,一边让他们从拉车的辕后空档处慢慢爬出来。爷仨都出来后,看到两个车轮还在倒扣的拉车上腾空运转着。这时,一旁的驴子突然“噢噢”叫唤起来,不时地雌着大门牙,从嘴里喷出口水,好像在笑爷仨的狼狈相。
  长生气恼地从车套上松开驴子,牵到路边的白杨树上拴好,又吩咐二丫和昌儿折回去捡锄头、??头,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驴车翻了过来。爷仨一边刨红薯,一边回味刚才的情景,不知是谁先笑的,爷仨越想越好笑,不禁笑成一团,长生扶着??头仰天大笑,二丫一边捡红薯一边笑得花枝乱颤,昌儿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捂着肚子差点笑忿气。
  说起这驴车,在这段艰苦的岁月,可真为长生家立下了汗马功劳。除了跑长途回老家干活、拉粮食,农闲时长生还能在工作之余搞点副业,捎带挣俩钱。长生驾着驴车帮人拉过货,拉过砂,拉过水泥,拉过砖,还曾经跑到乡里进过圆溜溜的西瓜、红通通的苹果放到小卖部门口让小粉卖。为了四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凡是能够挣钱的营生,长生无所不用其极,这都要多靠这头驴子不停奔忙的四蹄。所幸虽然艰苦,长生却像一个掌舵的船长,带领着一家六口乘风破浪,平稳地驶入幸福的港湾,在城里立住了脚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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