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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逝的时光((第六章)

易逝的时光((第六章)

发布时间:2014-09-04 阅读次数:0 【字体:

发布时间:2014-09-04

      麦穗开始泛黄的时候,翠玉也快生了。她挺着硕大的肚子,依然坚持到生产队参加劳动。

      长生自招工之后,便到了县城砖瓦厂上班,他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每星期六就回来,帮着翠玉挣一天工分,分担一点家务。他每次回来总要给三个孩子买些花花绿绿的糖果,惹得孩子们围着他团团转,连昌儿都知道说:“大姐、二姐,我想让你们学校过星期,一过星期,爹便回来了,我便有糖吃了。”

      对于翠玉,长生还是待理不理的,翠玉总是找着跟长生说话,但长生总是问一句答一句,不说一句多余的话。晚上躺到床上,屋内总是静悄悄的,令人窒息。翠玉摸着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心里一酸,眼泪便扑簌扑簌掉下来。她明白,长生虽然隐忍下来了,但还是无法接受她肚中的孩子,他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关于这个孩子的情况,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贴心的话。以前怀大丫二丫和昌儿的时候,长生总是怕翠玉有什么闪失,谨小慎微地提醒这嘱咐那,尽一切可能让翠玉歇着。如今,长生走了,翠玉每天都去上工,虽有秀芹嫂子主动帮她完成任务,但一天下来,拖着笨重的身子干活,翠玉还是感觉力不从心,可长生每次回来连问都不问一下,一味地冷淡她,翠玉感到从未有过的伤心和绝望。如今,眼看着快生了,长生还是照常上班,翠玉心里很害怕,她担心哪天若突然生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该怎么办。

      这天,翠玉跟队长郑思源请了长假,打算在家安心等着生产。到家后,翠玉便提着货篮走到院内的老梨树下,艰难地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她抚摸着隆得高高的肚子,抬头见老梨树上结满了青青的梨子,便不禁想起结婚那年,长生亲手栽下这棵梨树,如今也十来年了。年年梨子熟了的时候,长生都要爬上树,摘下最大最黄的梨子给翠玉品尝,今年恐怕再也吃不到长生摘下的梨子了,便不禁想起老人常说的“不分梨,不分离”,也许当初种下这棵梨树,就意味着两人的分离――身心的双重分离。这样想着,翠玉便不禁淌下泪来,对着腹中的胎儿说:“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哭一阵儿,抹了泪,翠玉拿起货篮中未绣好的红肚兜,一针一线绣了起来。

      “翠玉!”秀芹推开院门,亲热地叫着,手里拿着两件新做的花布小褂儿。

      “嫂子来了,快坐到树荫凉下!”翠玉笑着招呼道。

      “我给你未出世的小宝贝做了两件衣裳,你看好不好看?”

      “嫂子,你整天帮我干活,我已经很感激了,咋还让你费心给我的娃子做衣裳?”

      “翠玉,咱姐俩就别客气了!长生整天不着家,你也不容易。唉,真羡慕你,连上这个,你都有四个孩子了,不像我,只有东儿一个,孩子怪孤单的。虽说认了金铃的闺女丽芳,但毕竟养在人家家里,东儿连个玩伴都没有。”

      翠玉便随口说:“那我这个孩子送给你,你要不要?”

      “真的?你真舍得?”秀芹认真地说,“不管男娃女娃,我都稀罕!”

      翠玉见秀芹认了真,才知话不能随便乱说,便搪塞道:“我没问题,就怕我家长生不同意!”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看把你能的!”秀芹笑着说,“快生了吧,稳婆找了没有?”

      “前几天,我跑去给人家拎了几个糖封子、果包子,稳婆答应说随叫随到。”

      “到这时候了,长生咋还不请假,身边没个人咋行?”秀芹关切地问。

      “长生才上班,老请假影响不好,再说,又不是头胎,哪那么娇贵?真要生了,我去叫大丫喊你,少不了麻烦你的!”

      “什么话!咱姐俩前后院住着,你不叫我我还生气呢!”秀芹佯装生气地说。

      翠玉心上滚过一股暖流。现在,长生不理睬她,只有秀芹这么关心她,也许把这个孩子送给秀芹抚养,也算是一个好归宿吧!长生见不到这个孩子,说不定还会回心转意的。今后的日子还那么长,难道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过一辈子?但十月怀胎,真要送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能下得了决心的。翠玉心里矛盾着,便不敢再贸然说这样的话。

      这几天,翠玉感到胎动得厉害,她隔着肚皮都能看见孩子在肚子里动来动去。星期五晚上吃饭时分,长生骑着车子回来了。翠玉连忙往桌上端饭端菜,长生反常地接了一把,面无表情地说:“我来!”翠玉愣在原地。长生又说:“大丫二丫昌儿,快拉你娘过来吃饭!”

      翠玉心头一热,眼泪便掉了下来。许久以来,长生都没有和他说过这么贴心的话,她知道,天下哪个男人能容忍老婆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娃,但长生为了翠玉的面子,没有把这件事闹大,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她又有什么理由怪他呢?所以,对于长生的冷淡,翠玉觉得那是对她的惩罚,她无话可说。

      而长生的心里,也天天似塞了一团麻。自知道老婆被强奸又怀孕的事后,他心里遭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他恨那个不知姓名的男人,他更恨翠玉宁死也不愿说出那个男人是谁。他常常想,他走在庄上,也许会迎面碰上那个强奸自己老婆的人,因为自己不知道,也许还主动地和人家说话,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这不等于告诉对方他很高兴戴这顶绿帽子吗?所以,他不想回来,不想呆在庄上,不想和任何男人说话。晚上,当他躺在厂里的职工宿舍,想起翠玉一个人在家,要上工干活,要照顾三个孩子,还要拖着大肚子干家务,他心里便隐隐作痛,担心水有没有人挑,饭有没有人做,衣有没有人洗,他多爱他的媳妇啊,为了她,他失去了一次又一次招工的机会,只想守着她,腻着她,如今这样冷淡她,难道是他的本意吗,他心里比她还要痛啊!但他有什么办法,每星期回来,看到翠玉越来越大的肚子,他便仿佛看到那个十恶不赦的男人骑在翠玉的身上,他便忍不住落荒而逃,借着干活的名义,远远地避着翠玉。这件事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永久的阴影,他想到过离婚,但他曾那么爱她,他舍不得离开她,但看她因为自己的冷淡许久没有了笑容,他又于心何忍,长生想,既然回来了,又何必那么生硬呢?

      可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对翠玉来说,却非常难得,她觉得以后的日子又看到了曙光。

      长生走后两天,到了夜里,翠玉忽然感到肚子转着疼,慢慢地疼得不能忍受,她意识到快生了,连忙喊醒了大丫二丫:“快,去叫秀芹姨来,让她请稳婆,娘要生了!”

      大丫二丫马上穿衣下床,向后院的秀芹姨家跑去。也难为了这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此刻却成了翠玉的主心骨。

      秀芹先到了,见此情景,便安慰翠玉道:“别担心,我已叫你秉德大哥去请稳婆了,坚持住!我到厨房先烧锅开水,坚持住啊!”说着,便急慌慌到灶间去了。

      翠玉按着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额头冒出了一层豆大的汗珠。她感觉孩子在使劲下坠,憋得她想拉屎撒尿。她让大丫把尿桶拿来,她坐上去方便后,看见桶里有了一团殷红的血。她心里感到不妙,怎么稳婆还不来,要是长生在身边握着她的手该多好,她感到整个身体没有任何力量的支撑,无助极了!

      宫缩越来越紧了,翠玉疼得哭出了声,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头发湿透了,一绺一绺贴在枕头上。以前生那三个孩子,每次都有长生在身边安慰她、鼓励她,跑前跑后,殷勤备至,她就是再痛也感觉有勇气战胜疼痛生下孩子,而此刻,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翠玉感到没有一点底气,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

      稳婆终于来了。秉德到灶间帮忙烧火,秀芹进到屋里陪在翠玉身边。翠玉疼得已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抓着秀芹的手,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稳婆安抚了一下翠玉的情绪,便让翠玉在宫缩时用力,没有宫缩时便歇口气,不要大呼小叫的,省点力气用到点子上。

      可一次次钻心的疼痛过后,孩子仍然没有生下来。

      稳婆说:“怎么看不见孩子的头,估计胎位不正啊!翠玉,你流了这么多血,我看还是送医院保险!”

      “那还耽误个啥?快送公社卫生院!”秀芹说着,出去叫秉德拉过拉车,在车上铺上两床被子,秀芹和稳婆把翠玉抬到车上,又抱床被子盖好,这才急急忙忙向卫生院出发。

      大丫二丫吓哭了,闹着也要跟去,秀芹拦住说:“大丫,听话,你过去陪着东儿,二丫在家陪着昌儿,你们都懂事了,别让大人操心啊!”

      说完,便消失在夜幕中。

      秉德一路小跑到了卫生院,翠玉已昏迷了过去,秀芹赶忙叫醒值班的大夫,大夫又通知了几个医生和护士,紧急把翠玉推到了产房里。秉德累得满脸的汗珠往下掉,秀芹说:“老郑,我看情况紧急,你再辛苦一趟,赶紧到砖瓦厂叫长生来。”

      秉德走后,秀芹在产房门口急得团团转。她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整个村里的妇女,哪个不是请稳婆接生的,也都没出啥事,翠玉已顺利生过三个孩子,怎么这次偏偏出现难产,她心里也没有了底。

      过了许久,出来了一个护士,秀芹连忙拉住小护士问:“情况咋样了?”

      “产妇大出血,得赶紧输血!别耽误我!”小护士不耐烦地说。

      过了一会儿,见小护士把血浆袋拿了进去,便许久再不见一个人出来。秀芹在产房门口踱来踱去,暗暗祈祷翠玉母子平安无事。

      忽然,从产房里传来了一阵阵婴儿的哭声,生了!秀芹激动地双手全十:“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心想,一会儿就能见到翠玉母子了,可过了很久,也不见从产房出来一个人,秀芹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妙。

      终于,产房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解下一边的口罩问:“谁是产妇的家属?”

      秀芹连忙上前,说:“他丈夫在砖瓦厂上班,马上就来了,她情况咋样了?”

      “产妇大出血出现了休克,孩子已剖腹产出,是个女孩,现在血输上了,但一直不能止血,恐怕有生命危险,得赶紧通知家属!”

      听了医生的话,秀芹的腿都软了。

      秉德和长生总算来了,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见到秀芹,长生便问:“生了吗?”

      秀芹说:“生个女娃,大夫叫你进去呢!”秀芹怕长生着急,没敢多说别的。

      长生进到产房,一眼见翠玉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医生护士都围床站着,血一滴滴输到翠玉的血管里,但这只是杯水车薪,翠玉的下身一直在出血,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翠玉!翠玉!我是长生,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你别吓我,求你醒过来!翠玉!”长生痛苦地忏悔着,叫着翠玉的名字。

      医生跟长生说了产妇的情况,下了病危通知书,让长生在上面签字。长生哆嗦着手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有什么话就抓紧说吧!”主刀大夫交待完后,几个人便出去了。

      静静的产房里只剩下长生和翠玉两个人。长生紧紧攥着翠玉的手,哭喊着:“翠玉!翠玉!你醒醒,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啊!翠玉,只要你能挺过来,这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求你醒醒,求你醒醒!”

      许久,翠玉微微睁开了眼睛,见是长生,虚弱地说:“长生,你来了......我......我恐怕不行了,我听见大夫说......生了个女孩,我想......叫她‘朵朵’,花朵的朵,我告诉你,她爹是......狗娃,你答应我,把孩子养大,永远不要......对孩子说......这个秘密......”

      “翠玉,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早已不生气了,你要好好的,你一定会好的,翠玉!咱们以后还要一起过好日子的,翠玉!”长生一遍遍地呼喊着翠玉,生怕她睡过去,再也无法醒来。

      “叫秀芹嫂子......进来,我想跟她......说两句话。”翠玉的眼睛快要闭上了。

      长生连忙叫秀芹进来,秀芹一见到翠玉的模样,眼泪便偷偷掉了下来,她趴到床边,拉着翠玉的手,哽咽着说:“翠玉,我是嫂子!”

      “嫂子,长生......上班忙,也不会养小孩,我想拜托你......帮他照顾朵朵,你就把她......当作自己的......闺女。”

      “你放心吧,翠玉,我一定会好好地把孩子带大。长生,把孩子抱过来,让她看看她娘。”秀芹快泣不成声了。

      长生把朵朵抱过来,侧着给翠玉看,翠玉半睁着眼看了看孩子,嘴角微微一笑,叫了声:“朵朵......”便垂下了手睡着了,永远地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翠玉――”长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划破了卫生院的上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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