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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黄呱喽”

村庄的“黄呱喽”

发布时间:2014-05-13 阅读次数:0 【字体:

发布时间:2014-05-13

    在村庄里,每到麦熟季节,仿佛约定好了似的,一种被村民叫做“黄呱喽”的鸟便如约而至。它的叫声婉转动人,它的到来传递丰收,所以村庄的大人孩子们都很喜欢它。特别是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跑着笑着,齐声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黄呱喽
    喽喽黄
    这枝蹦到那枝上
    不想它爹
    不想它娘
    光想花女坐花床”
    当歌声从窑洞门前飘过时,小娥便不由自主地放下孩子,走出洞门,把手搭在眉上,眯着眼睛,遥望着她在这种阳光下的旧事......
    十六岁的小娥出落得苗条婀娜,初夏的阳光照在她略显黑红的脸上,两条乌黑发亮的辫子搭在肩头,结实的胸脯衬托得红白格子衬衣分外好看。小娥手捉镰把,哼着歌,轻快地走在通往麦田的羊肠小道上。
    忽然,从小道侧面的沟里蹿上来一个蒙面男人,一把抱住了小娥的肩膀。镰刀“咣当”落地,小娥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尖叫一声,面如死灰。
    “你愿意跟我吗,小石榴?”那男子问。
    小娥“噗嗤”笑出声来,一把扯掉那男子脸上的布巾,高七辈那张俊朗的脸露了出来。这个和自己同村的男孩,今年已经十八岁了,高高的个头,眉清目秀,浑身上下散发着无穷的青春和活力。他比她争气,考到了县里的重点高中,今年已上高三,眼看就要考大学了。而自己,初中毕业便回家务农了,这样也好,娘去得早,省得爹一个人卧病在床没人照顾。
    “小石榴”是七辈对小娥的呢称。因为小娥今年十六岁,所以肚子有些墨水的七辈便叫她“小石榴”。一开始小娥有些不习惯,可当她收到七辈那封滚烫的情书后便不再难为情,她自己也认定七辈那句情话“你永远是我的小石榴”。所以,当蒙面男子吐出“小石榴”三个字时,小娥一下子转恐为乐了。
    “你真坏”,小娥用小拳头捶着七辈的胸膛,嗔怪道,“干嘛要吓人家?”小娥的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
    “我想劫持你这个小石榴、小美人。”七辈一边说,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小手帕,打开是一对红红的蝴蝶结发卡。七辈拉过小娥的手,把发卡放在她手心里,郑重其事地说:“小石榴,你记着,这对发卡就像是你我心连心,千万别弄丢了。来,我帮你戴上。”
小娥心里荡过一圈圈涟漪,她顺从地转过身去,任由心上人笨拙地为她别上了这对红红的发卡。
    “真漂亮!”七辈端详着小娥的模样,由衷地赞叹着。这时,有几只长着黄绿色羽毛的黄呱喽从头顶飞过,七辈便顺口唱起那首童谣:
    “黄呱喽
    喽喽黄
    这枝蹦到那枝上
    不想它爹
    不想它娘
    光想花女坐花床”
    一首耳熟能详的歌唱得小娥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这时,忽然狂风大作,乌云翻滚,真是“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霎时,便有冰凉的液体滴在脖颈上,地上顿时被砸出一个个小灰坑,接着地面大片大片潮湿起来,转眼就变成了溶有泥浆的小溪。
    七辈拾起镰刀,拉起小娥的手说:“前面有个龙王庙,咱俩进去避雨吧!”
    冲进龙王庙,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坠,一会儿两人的脚边便形成了两个湿圆圈。庙外的雨声喧闹不止,庙里一对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却静悄无语,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仿佛针掉在地上彼此都能听见。
    小娥看着自己的衣服贴在身上,身材线条暴露无遗,便不由得脸颊通红,两眼躲闪,两臂紧紧地抱在胸前,她平生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
    七辈看着小娥羞怯的样子,愈加觉得她清纯动人,他情不自禁地上前搂住小娥颤抖的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小石榴,我爱你!”七辈的嘴唇烧着火,冒着热,打着雷,闪着电,急急地在小娥的眉上、鼻上、嘴上、耳朵上游走,每到一处便有火苗在灼灼燃烧,小娥觉得自己快被焚烧怠尽,她已没有任何力量来拒绝她最最心爱的男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七辈滚在地上、溶为一体的,但她知道,她的心是甜的、美的、快活的;她爱他,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欣赏他,他有文化、聪明、热情、充满活力;她认定他就是她这一生唯一的男人,给他,她无怨无悔......
    时间从来不等人。当麦子收下种上玉米,当玉米苗苗长到小腿肚高时,高七辈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也飞到了村庄,村子里一片欢腾,为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而兴奋。小娥更是替七辈高兴,在月上柳梢头的夜里,去村外的树林里赴七辈的约会。七辈高亢的体力在小娥的身上尽情释放,两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一遍又一遍地到达高高的山峰两情相悦。当池塘里的蛙鸣一片时,夜露也泛了起来,月亮的清辉透过枝叶,洒在小娥涨红的脸上,高七辈看着臂弯里小娥的眼睛,清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他玩弄着小娥的辫梢,深情地说:“小石榴,快快长大,等我大学毕业回来娶你。”小娥听到这句话,把脸深深地埋在七辈的怀里嘤嘤地哭了,但那是幸福的泪啊!
    转眼七辈上大学已走两个多月了,小娥惊恐地发现原本很准时的经血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来了。以前听村里的婆姨们笑谈,没了经血就要生娃呀,小娥想,难道自己有了七辈的骨血?!这可怎么办?七辈刚上大学,自己还不满十七岁,现在七辈怎么和她结婚,不结婚这个孩子怎么藏得住?小娥想,要不给七辈写封信,转念一想,又怕七辈作难,影响他的学业。就这样,小娥在一天天的矛盾和担忧中大了肚子。纸是包不住火的,女人的嘴和肚子一样藏不住事。当流言蜚语满村飘的时候,多年卧病在床的爹爹也被活活气得吐血而死。小娥伤心欲绝,一个人大着肚子,用稚嫩的肩膀撑起了塌下的天。埋藏了爹爹后,小娥终日躲在窑洞里不敢见人。村妇女主任来问谁是孩子的父亲,小娥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谁也拿她没办法,这个执拗的孩子,就这样怀着孩子艰难地在窑洞里独自过活。
    寒假到了,七辈回来了,自然听到了关于小娥的流言,因为人们都当特大新闻对他这个久未回家的大学生传播着。七辈听在耳里,脸上不动声色,待天黑透后,才悄悄地摸到了小娥的窑洞门前。
    轻轻的叩门声,声声叩在七辈的心上。
    “谁?”小娥问。
    “我,七辈。”七辈压低着声音说。
    小娥快速从床上爬起来,鞋也来不及穿,便跑过去拉开了门栓。
    七辈闪进身,急忙插好门栓,让小娥在床边坐好,阴沉着脸埋怨道:“你怎么不让我知道你怀娃的事?”
    小娥从未见七辈如此严厉过,她觉得以前那个七辈上了大学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陌生,她忽然感到很委屈,七辈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她,而是埋怨她,自己受这份屈辱又是为了谁,家破人亡又是为了谁?七辈非但不理解她,安慰她,反而一味地责怪她,小娥心头一酸,眼泪便扑簌扑簌掉下来,她觉得当初自己真是傻,为什么要相信这个男人的鬼话?
    “把孩子拿掉!”七辈命令道。
    小娥的心像被一把利刃割成碎片,又捣成糊糊,她掐着腰,按着床边摇晃着站起身,目光瞪视着七辈,斩钉截铁地说:“我不!”
    七辈转身拉开门栓,消失在夜色中。小娥伏在炕上哭啊哭,直到再也没有一滴眼泪,她想去找死去的爹娘作伴,但手一摸到鼓鼓的肚皮,她又失去了死的勇气。娃是无辜的呀,他已没有了爹爹,但娃还有娘啊,小娥擦干眼泪,决定坚强地活下去,一个人把孩子养大成人。
    第二天,小娥便把包着红发卡的手帕埋在了院内的泥土里,同时也埋藏了她今生的爱情。她会长大,但再也不会是谁的“小石榴”了。她后来听说七辈上大学后就和一个城里女娃好上了,她这才明白,即使她不怀娃,七辈也不会再要她了。
    今天,又是一个丰收季节的艳阳天,村庄里的“黄呱喽”飞来叫去,成了一景。孩子们的童谣还和七辈念的一模一样,但早已物是人非。“黄呱喽”啊,你连爹娘都可以不要,你真是一种绝情的鸟啊!小娥一边想,一边扭头看炕上儿子熟睡的小脸,和七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心头便不禁又掠过一阵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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