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南有个石营镇，不靠山、不靠水，境内一色的丘陵岗坡地，不出金、不出银，就有一样很出名，啥？八眉猪!别小看这个猪，登过报纸，上过电视，民国期间还差丝选送到巴拿马参加万国博览会，不信，那县志上还有记载呢。

      这个八眉猪，头大耳大四肢粗壮，浑身长满黑毛，额头上长有深深的八字眉毛，老百姓形容它是木碗头、瓠子嘴、菱形皱纹八字眉、毛粗鬃粗皮肤灰、四肢直立扫帚尾。它不但相貌好，而且好饲养。哪象现在养殖场那些猪：吃的是营养餐，睡的是钢丝床，喝的是自来水，喂上三、五个月都能出栏上市，那肉挂在架子上还滴着水。再看那八眉猪，大冬天零下十几度栓在院子外面，风吹雨淋都不怕，硬是不感冒、不发烧。吃的那就更不用提啦，烂菜、剩饭、红薯皮，反正给啥吃啥不挑不拣，要不咋会有“老母猪拱到红薯窖”这个词。喂一头猪，得一年多，那肉味特别的鲜美，尤其是八眉猪头，那真叫猪头，满脸都是红旗渠，渠上面嵌着八字眉，收拾着麻烦，得用烧火棍一点一点烙，尔后漂白洗净，从中间破开放在锅里，往里面放上花椒、八角、大茴香，架上棒子柴，焖上大半天，等锅盖一揭开，那真叫个香呀！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吧唧嘴巴，直流口水。好是好，这个猪缺点也不少，吃哩多，长哩慢，周期长，赚钱少。现在人急功近利，巴不得今儿买个猪娃，明儿都能跑食，后儿都能再下猪娃。因此上八眉猪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眼看快要灭绝了。这几年，又被国家重视起来，列为什么“地方优质资源保护品种”，户口也改名为“南阳黑猪”，充分肯定了八眉猪的历史功绩和现实价值。

      能使八眉猪免遭灭绝，得归功于一个人，谁？镇上农技推广站的站长杨士奇，人称外号杨瞎子，瞎子不瞎，高度近视，农业大学毕业后分配在镇政府，负责八眉猪的继承、发扬工作。这个杨士奇自打和这个八眉猪掺和到一块，就分不开啦。整天研究猪、琢磨猪、喂猪、想猪、看着猪，一心只有这八眉猪，不会应酬，不会溜须拍马。他们一起回来的大学生，会来事的早干上了书记，当上了镇长，只有他还是个农技站长，前途渺茫。有一年可有个机会来了，新上任的肖书记是他农校前后同学，也算是校友，和他接触几次感觉杨士奇热爱工作，人又老实，准备提拔他当抓农业的副镇长，节骨眼儿上让一泡尿给冲跑啦！有一天杨士奇灯下研究八眉猪，尿急上厕所方便，深更半夜想着厕所没人，再加上眼睛又不好使，一进厕所门掂出来就尿，正好尿在夜里打麻将刚散场正蹲在厕所方便的肖书记头上，着实的给书记洗了个温水澡。此事虽未公开，但全镇上下谁都知晓杨士奇一泡尿冲掉个副镇长。

      提不提拔，杨瞎子也到没有啥，扔一门心思研究他的八眉猪，猪是他的事业，猪是他的爱好，猪是他的全部，没有八眉猪他一天都不自在。农技站就剩下他光杆司令一个，偌大的一个院子前后院几十间房子都成了八眉猪的王国，前院是猪，后院是猪，楼上是猪，楼下是猪，床底下卧的是猪，人在上面，猪在下面，只要他在床上一翻身，床下的猪就直哼哼。这一哼不要紧，带动前院、后院、楼上、楼下的八眉猪一齐哼哼。那声音喜中带忧，忧中带愁，愁中带哀，哀中带伤，简直是一场八眉猪命运交响曲。每个猪他都起个名字，公猪叫仔，母猪叫春，大猪叫牛、小猪叫垫娃，满院子都是润仔，华仔、发仔，初春，元春、盛春，这不昨天刚刚下一窝四姐妹的八眉猪，他一高兴按红楼梦十二钗排序，元、映、探、惜取名为元春，映春，探春，惜春。

      老婆米粉莲很不满意，嘟噜着都啥时代啦！你还搞这一套，有本事你整个二奶，小三，混个小情人也算你杨士奇有能耐。看看你那本事，革命二十年，当不了官，发不了财，混球个站长，还是个猪站长，老婆娃子都跟着你遭罪，每月就这三核桃俩枣，差不多都贴在养那倒霉的八眉猪上，养那啥玩意黑不溜秋的赔钱货，现在的形势，送礼都天天在看涨，在过去婚丧嫁娶喊喊亲亲好友凑个份子，也是喜象；现在可好，盖房的、搬家的、娃们过生、上个大学，都喊，就连得个外孙都发喜帖，这不，大清早，娘家二表叔他二姨小外孙满月发来个请帖，让咱去喝酒，你去不去，得去，这是我娘家，我必须得撑这个面子。嘿，眼看快过年啦！办喜事的是越来越多，你可好，娃小上着学，也买不起个房子搬个家，就连你那个老妈也活哩结实。好啦，不说啦，昨天你们镇上发那五百块文明奖金给我。

      杨士奇回答：“花啦！”“弄啥花啦？”“买营养品花啦！”“给谁？”“赛春这几天就要生啦！不补充营养能行？”

      “行你爷那头!”一听说奖金又花在猪身上，那米粉莲火就不打一处来，掂起墙角的扫帚就要打杨士奇。杨士奇一看这会老婆是要动真的，急忙从屋内往院里跑，米粉莲紧追不舍，杨士奇在前面跑，米粉莲在后面追，惊动的八眉猪满院子乱窜，人追人，猪追人，正好把刚进门的来人撞了个仰八叉。

      只见那人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灰，笑着说：“老嫂子你这唱的那一出戏，只听说过扬鞭催马，你这是扬鞭催猪呀，咋啦，是不是瞎子又惹你生气啦。”

      米粉莲回头一看是镇上抓农业的王镇长，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他还能有谁，王镇长你来的正好，你来评评这个理，他黑不是黑，明不是明，成天研究那个破猪，搭功夫不说，还尽搭钱，昨天镇上刚发五百块奖金，我还没见个影哩，他可又搭进去了。今一大早，俺娘家捎信来啦，二表叔他二姨外孙子过满月，得回去送个礼都没钱，王镇长，你瞅瞅这日子真没法过啦。”

      王镇长瞅瞅米粉莲，再看看杨士奇问道：“前天刚领回三千块，你可没钱啦？”

      杨士奇不好意思的说：“猪要打针防疫花了一千多，余下钱买了饲料。”“那为啥不向镇财政再要？”“财政所长说项目资金还没有到，只少要等到过罢年，明天开春才能到，可咱那八眉猪不能等啊！这不现在正在节骨眼上，丽春刚生一窝十七个猪仔，赛春又要产仔，就这两天，据我观察最少在二十个以上，也许要破纪录，急需补充营养。今天上午去街上刚买了点营养品回来，把奖金也花光啦。”

      王镇长听罢，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米粉莲说：“嫂子你先接住快回娘家喝喜酒，我回去就给镇上的张书记汇报，先从别的地方挪一挪，杨士奇你说你那赛春一胎会产下二十多个猪仔，创什么纪录？”杨士奇急忙回答到：“八眉猪一窝产下二十一个仔，镇上有记载，赛春这次要是超出这个数字就会破纪录”，“你敢肯定。”“这完全靠我的经验很可能破这个数！”“你在家等好吧，经费马上就会到!”王镇长说罢，转身回到镇上。

      第二天，一大早镇上的王秘书早早地来到农技站，在大门口贴上了红对联，并带来了鼓乐班在门口摆开阵势吹了起来。乡里的流动餐厅九点准时赶到，在农技站院内齐排排摆放了十几桌。这边是乐队在吹，那边是大厨们在梆梆梆切着菜，剁着肉。小院一派喜气洋洋。杨士奇两口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王镇长这是唱的那一出戏，王镇长笑着说，你先别问，一会就知道了。说话功夫，镇上七大所八大站，二十六个村支书、村长、小学校长、石材厂长、养殖大户三三两两齐聚农技站院内，一进门就齐朝着杨士奇两口子道喜祝贺，恭喜杨大哥、贺喜杨大哥，一个个把那早已备好的贺礼往杨士奇两口子手上塞。

      王镇长急忙招呼大家让王秘书记个礼单，士奇叫你收你就收着，有好事咱们大家共享，收着，收着。财政所的李所长打趣道，今天早上收到你老杨喜帖，上面写着你家有喜事，今上午设宴招待亲朋好友，我在想你肯定跟米粉莲又生个二胎娃，这下子才露面，你杨瞎子眼瞎办黑事不瞎，隐藏地也够深哩。卫生院的赵院长接着说：“啥二胎，他老婆得子宫肌瘤去年摘除，手术还是我做的，肯定是给小三在一起混个娃，藏不住抱回来了。”电所孙所长也打哈哈：“是不是浇在肖书记头上那泡尿起作用啦，肖书记调走当了副县长，答谢杨瞎子，给他提个官当当。”一伙人笑着，说着，打着哈哈逗着杨士奇。同时还不忘互相打趣着：李支书你上次娃结婚杨士奇送了一千元，你这次最少不上个两千，张经理，你是咱镇上有名的养殖大户，这些年杨站长可没少帮你忙，致富了可得感谢杨士奇，王百万，你能成养鸡大户，多亏了杨瞎子，前年流行鸡瘟，要不是瞎子上内乡，跑南阳，查病因找疫苗，你早全军覆没了。还有的说，杨站长这多年也没个啥事，这次我们多出俩。说这话大家把礼单桌围得水泄不通，不一会王秘书的礼单上记得满满当当。

      正在这时候，米粉莲从后院急急忙忙跑出来叫道：“士奇生啦，士奇生啦！”杨士奇急忙问道生几个？米粉莲笑着说，生了二十三个!老杨一听跳了起来，拉着王镇长高兴地说：“这可好啦，这个破纪录啦！”大家伙七嘴八舌问道士奇生啦，生的啥？

      王镇长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同志们，杨站长养的八眉猪赛春一胎生了二十三个猪娃。破了咱们镇上二十一个的历史纪录，标志着八眉猪养殖业得到了发扬光大，这是我镇养猪事业上的一件大事，也是杨站长家的一件喜事。我们该不该庆贺？”大家齐声应道，应该！好，“我宣布杨站长家有喜事庆功宴现在开始！”…… 

      作者简介：崔才亮，男，生于61年。河南省首届民间文学家协会会员。曾先后担任过文化馆、图书馆馆长等职务，后下乡任副镇长，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现任河南省内乡县物价局局长。二十多年来多次在《故事家》、《故事会》、《中州奇观》、《故事大全》、《小小说》、《南阳日报》、《菊坛杂志》上发表小小说、新故事、诗歌、曲艺作品，十几次参加南阳市故事大赛，创作的新故事《水到渠成》获作品一等奖，《悲泪笑洒》获作品二等奖，小小说《鸡菜》获征文优秀奖。